今日当值巡的,是桃叶街。齐盛小税罔 蕪错内容
与白石巷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森然气派不同,桃叶街要热闹得多。街面不宽,两侧却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铺子,布庄、米行、杂货铺、小食摊,一家挨着一家。伙计的叫卖声,妇人的讨价还价声,孩童的追逐打闹声,混杂着食物的香气与人身上的汗味,织成了一幅活色生香的市井图。
魏大通却全无心思欣赏这番景致。他手里百无聊赖地甩着腰牌上的绳穗,嘴里不住地发着牢骚。
“桃叶街,桃叶街,又是这破地方。油水半点捞不着,屁事倒是一箩筐。东家的鸡跑了,西家的婆姨吵架了,都得咱们去断官司。”
他朝衙署的方向啐了一口。“哪像人家章大少爷,这会儿怕是正坐在严总捕头屋里,吹着凉风,喝着新沏的雨前龙井,听总捕头讲办案的门道呢。那叫一个舒坦!”
熊铁柱扛着他那柄厚背大刀,走在另一侧,闻言瓮声瓮气地接了一句:“那不一样,人家是总捕头的侄儿。”
“就是这个理!”魏大通一拍大腿,“所以说,投胎是门大学问。咱们这些人,累死累活,一个月五百文。人家动动嘴皮子,就从咱们这吃土的差事,调去了总捕头身边当文书。往后,咱们见了面,还得恭恭敬敬叫一声‘章小旗’!”
他越说越气,又压低了声音,凑到叶青玄身边:“你不知道,衙署后院的伙食,分好几等。咱们吃的是大锅饭,糙米饭管够,菜就是一锅炖。可几位总捕头的饭菜,那是从城里最好的酒楼‘醉仙楼’单独叫的,四菜一汤,顿顿不重样。章凌霄如今跟在严总捕头身边,吃的自然也是那份儿。
叶青玄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他的目光扫过街边的小摊,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正将熬好的糖浆均匀地浇在山楂串上,动作熟练。旁边,一个三四岁的小童,正仰着头,眼巴巴地望着,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魏大通的抱怨,于他而言,不过是耳旁的风。
有人拼爹,有人拼叔父,这是世道。抱怨几句,除了能让自个儿心里舒坦些,改变不了任何事。
他的路,不在别人口中,而在自己脚下。那行【功德:2/15】的字迹,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一下午的巡街,波澜不惊。除了帮一个丢了钱袋的老妇人,在街角抓住了个顺手牵羊的泼皮,便再无他事。那泼皮被熊铁柱蒲扇般的大手一拎,便吓得屁滚尿流,将钱袋原封不动地交了出来。
到了午时,三人回衙署后院歇脚吃饭。
大木桶里是糙米饭,旁边一口大锅,里头是白菜炖豆腐,上面飘着几点可怜的油星子。
一众捕役各自盛了饭,或蹲或站,稀里哗啦地扒拉着。
叶青玄打了满满一大碗饭,又舀了半碗菜。他饿了,腹中空空,像是有团火在烧。他吃得很快,一大碗饭菜下肚,那股饥饿感却只缓解了些许,胃里仍是空落落的。
他又去盛了第二碗。
魏大通端着碗凑过来,看见他碗里的饭,咂了咂嘴:“青玄,你小子今天胃口不错啊。怎么,想通了,要把章凌霄那份也吃回来?”
叶青玄没理会他的玩笑,只顾埋头吃饭。第二碗饭下肚,腹中的空虚感才总算被填满了七八分。6吆看书惘 勉沸越毒
收班之后,叶青玄与二人别过,快步回了南隅里。
刚拐进巷口,便闻到一股麦子的香气。他推开院门,叶采薇正蹲在小泥炉前,用火钳拨弄着炉火。炉上架着一片铁丝网,网上,两个烤得焦黄的麦饼正滋滋地冒着热气。
“哥,你回来了。”叶采薇抬起头,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我算着你快下差了,先烤了两个饼子给你垫垫肚子。”
叶青玄走过去,拿起一个麦饼。饼子烫手,他左右手倒换着,吹了吹气,咬了一大口。
外皮焦香酥脆,里头却松软有嚼劲,满口都是纯粹的麦香。
“好吃。”他三两口便将一个麦饼吞下肚。
叶采薇献宝似的,将另一个也递了过来:“哥,慢点吃,还烫呢。”
叶青玄接过第二个,又是几口便吃完了。可那股熟悉的空虚感,再次从胃里泛了上来。两个成年人拳头大小的麦饼,竟只像投了两颗小石子入深潭,连个回响都听不见。
他怔住了。
不对劲。
以往他奔波一日,食量虽比常人大些,却也有限。断然不会像今日这般,如同饿了三天的猛虎。
是了,是《金刚不坏体》。
武道修行,淬炼体魄,搬运气血,本身就是对身体能量的巨大消耗。皮肉筋骨要变得坚韧,便需要源源不断的气血滋养。气血从何而来?便是从这五谷杂粮,鱼肉荤腥之中来。
他这两日早晚苦修,将身体当做一块顽铁来锻打,消耗的精气神,远超常人想象。身体的亏空,自然要用饭食来填补。
这武道天机谱,虽能让他功德圆满,一步登天,却不能凭空造出气血来。根基,终究还是这副血肉之躯。
“哥,你怎么了?”叶采薇见他盯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发呆,不由得问道。
“没事,”叶青玄回过神,揉了揉妹妹的头,“就是饿得狠了。走,咱们吃饭去。”
晚饭,叶采薇竟是下了血本。
小方桌上,摆着一盘青椒炒牛肉。牛肉切得薄,用大火快炒,还带着几分嫩气,与青椒的辛辣相得益彰。旁边,是一大碗用牛骨熬的浓汤,汤色奶白,上面撒着几粒葱花。
“囡囡,今天怎么这么丰盛?”
“哥你这几日练功辛苦,人都瘦了,当然要好好补补。”叶采薇给他盛了一大碗饭,又往他碗里夹了满满一筷子牛肉,“王屠户说,这牛骨汤最是补气力。我让他把骨头都敲碎了,熬了一个时辰呢。”
叶青玄没再多说,端起饭碗,大口吃了起来。
牛肉鲜嫩,米饭香甜,骨汤浓郁。他吃得极快,风卷残云一般。
一碗饭吃完,叶采薇立刻又给他添上第二碗。
第二碗吃完,又添了第三碗。
直到他足足吃了五碗饭,将那一盘牛肉和一大碗牛骨汤都吃得干干净净,腹中那股仿佛无底洞般的饥饿感,才终于被彻底填满。
他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只觉一股暖洋洋的热流从胃里升起,散入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舒坦。
叶采薇在一旁,托着腮,看着他吃,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她自己只吃了一小碗饭,就着汤汁拌了拌,牛肉却是一筷子都没动。
“哥,吃饱了吗?”
“饱了。”叶青玄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和汤碗,心里既是温暖,又是沉重。
这样一顿,怕是又要花去几十文钱。他如今的食量,每日光是吃饭,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只是白米饭、青菜豆腐,怕是难以补足练功的消耗。想要真正让身体吸收充分的营养和气血,恐怕还是得那些大肉才行!
钱。
归根结底,还是钱。
“哥,你歇着,我去收拾碗筷。”叶采薇麻利地站起身。
“我来吧。”叶青玄伸手拦住她。
他站起身,收拾了桌上的碗筷,端进灶房。叶采薇跟了进来,想帮忙,却被他推出了门外。
“去看会儿书,或者早些睡。这些粗活,以后都归我。”
他将碗筷洗刷干净,又看了一眼墙角的水缸。
“水缸里的水不太够了,我去打一些。”
南隅里没有井,吃水都得去巷子口的公用水井去挑。那水井深,满满两大桶水,足有百十来斤,寻常壮汉挑回来,都得歇上几歇。以往,都是兄妹二人抬着一个小桶,来回好几趟才能打满。
叶采薇闻言,连忙道:“哥,天都黑了,等明日早上我们再一起去。”
“不用。”
叶青玄走到墙角,一手一个,将那两只半人高的大木桶提了起来。
桶入手,沉甸甸的。可在他手里,却仿佛没有多少分量。他手臂肌肉微微一鼓,便将两只空桶提得稳稳当当。
他没再多言,拎着两只大桶,穿上扁担,大步走出了院门。
夜色已深,巷子里静悄悄的。他脚步轻快,扁担在肩上,随着他的步伐有节奏地上下晃动,竟不见半分吃力。
体内那股充盈的力量,正急于寻一个宣泄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