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许老先生!(1 / 1)

天色微明。

一声悠扬的钟声响起,城门缓缓打开,百姓踩著寒霜蜂拥而入。

上元县衙的大门外很快匯聚了不少学子,不少人心中忐忑不安,祈祷自己的名字在榜单上。

主官都聚集在大堂,教諭放下笔,榜单写好了。

礼房的书吏来回核对了两遍,和名单完全一致。

杜县令捻著长髯在一旁看著。

他给许克生定了第三名。

第一、第二过於显眼,第三名既很靠前,又不那么引人注目。

更何况黄编修的殿试也是第三名。

都是第三名,给黄编修的印象会更深刻。

杜县令捻著鬍子,微笑著频频点头,对自己的这个想法很得意。

教諭躬身请示:

“县尊,核对无误,现在张榜公布吗?”

杜县令点点头:

“张榜!”

许克生早早地醒了,收拾妥当,便在屋內缓缓走步健身。

直到钟声响起,才去退了房。

找了一家早点铺子坐下,点了一份糯米裹油条,一碗炒米粥。

百姓正在入城,沉寂一夜的京城已经甦醒,喧囂声渐起。

肚里有了热乎饭,驱散了一身的寒意,许克生不急不忙地朝县衙晃悠。

为了避让往来的车马,他走的很慢。

他以为自己住在城里,应该是到的比较早的。

到了才发现,榜单前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在看,还有几个穿著短衣,明显不是考生。

来迟了,还是来早了?

县衙门口站了一二十名读书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许克生先去看了榜单,人少也好,至少不拥挤。

从头开始看,很快就看到了自己。

第三名。

许克生很满意,能考过就够了,没想到名次还这么高。

案首叫“彭国忠”,名字都比其他人大了一圈。

榜单不大,许克生一直看到榜尾,这次录取了二十人。

按照朝廷规定,榜单上的算是廩膳生员,每月可以领六斗廩米。

自己也是吃公家饭的人了。

许克生正在看人名,一个小吏过来拱手问道:

“可是榜上第三的许相公?”

第一次被叫“相公”,许克生有些不习惯,愣了一下才点头称是,

“正是。”

小吏陪著笑,提醒道:

“许相公,该去拜谢县尊了。”

!!!

许克生恍然大悟,自己將这茬给忘了。

考上生员,主考的县令就是各位生员的座师,需要去拜谢的。

许克生看到,县衙门前的那群读书人已经排好了队伍,都在看著他。

他急忙走过去,有些赧顏地向眾人拱手道歉,然后站在了第三位。

这就是没有师承的坏处,没有人提醒他流程,他也完全忘了要拜座师。

最前面站著案首,一个穿素色长衫的年轻男子,中等身材,衣服下摆有两块补丁。

小吏打开了侧门,眾人在案首的带领下鱼贯而入。

杜县令已经在大堂端坐上首。

眾人上前施礼,感谢座师提携。

杜县令威严地训导了几句,无非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彭国忠带著眾人表示受教了,一定戒骄戒躁,精进学业。

杜县令的口气变得温和,像个大家长一般和生员们閒聊起来。

先是问了案首几句。

彭国忠中等身材,国字脸,皮肤黝黑,说话有些拘谨。

许克生从他们的谈话得知,彭国忠字子诚,年龄二十岁,出身农户,已经结婚了。

之后他就跳著问了几个,第十五,第七,第二十,

新鲜出炉的生员都有些拘谨,对县令十分恭敬,

甚至带著感激,是县令大笔一挥,自己的身份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有许克生知道,堂上坐的是个什么货色。

到许克生了,杜县令问道:

“许生,可有表字?”

他推测许克生尚未及冠,应该没有表字。

他已经帮著取了一个,就等著告诉许克生了。

许克生明白他的动机,幸好早有准备: “先外祖在日,已为学生取字『启明』。”

杜县令很失望,还是夸讚了一句,

“哦,『启明』好啊!『克生』是艰苦奋斗,『启明』就是玉汝於成。”

杜县令又隨机挑了前几名学子,嘘寒问暖几句,最后坐直了身子。

至此,今天的拜见结束了。

眾人退出了衙门,站在大门外又是互相一阵寒暄,他们以后就是同案了。

许克生和大家客气一番,率先拱手告辞,

“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

和周三柱约好今天买牛,他应该已经在牛马市等候了。

周三柱已经到了牛马市外,存了牛车,等在饮虹桥下。

在他前面不远,是许克生曾经摆摊的地方。

黄子澄也到了,正站在一棵柳树下和卫郎中说话。

黄子澄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乾净利索。

卫郎中依然不修边幅,长衫皱皱巴巴,沾了一些污渍。

黄子澄询问道:

“最近半个月,又医治了几头?”

之所以说“又”,因为太子规定的数量已经完成了。

但是死亡率太高,十头只存活了三头。

因此,他要求卫郎中继续寻找这类病牛诊治,希望熟能生巧,提高存活率。

卫郎中回道:

“小人实在找不到『肝胆湿热』的牛了,就找了一头驴,两匹驮马。”

“结果如何?”

“只存活了一匹马。”

“嗯?”黄子澄蹙起了眉头,心中有些不解。

“是小人学艺不精。”卫郎中很惭愧。

黄子澄背后双手紧握,许克生一次就成功了,难道只是运气吗?

沉思片刻,他又询问道:

“最近这三头有记录吗?”

卫郎中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双手奉上,

“小人都已经记下了。”

黄子澄翻了一下就塞进袖子。

“编修,小人是否可以交差了?”

“继续。”

经验积累的多了,存活率应该会上去的。

“是。”卫郎中躬身领命。

他没有任何不满。

回太僕寺也不会閒著,做什么不是做。

何况每一次仿照医案去做,都能有新的领悟。

“忙你的去吧。”

黄子澄背著手,准备回去了。

卫郎中急忙拱手问道,

“编修,许老先生还健在吗?”

“谁?”黄子澄愣了。

“就是写医案的那位老先生。”

黄子澄差点笑喷了,便起了捉弄的念头:

“在,活的好著呢。”

卫郎中兴奋的满面红光,有些拘谨地搓搓手,

“能否说说,他老人家收徒的条件?”

黄子澄愣了,

“”

你闹什么呢?

他才十七岁,你都三十七了。

“这个”

黄子澄有些骑虎难下了,玩笑开大了,该怎么让卫郎中死了心呢?

卫郎中听到了笑声,以为黄子澄在笑他不自量力,老脸都憋红了。

他急忙吭吭哧哧地解释道:

“小人自从看了医案,每次行医都能从中有所感悟,越是琢磨越是感觉医案的博大精深。”

“其背后牵扯的医理之繁杂,小人望而生畏,那必是浩如烟海的学问。”

“小人拜师有点痴心妄想。但是哪怕做许门走狗,也是小人的荣幸。”

见他言辞恳切,黄子澄犯难了,

“这个”

没想到卫郎中如此认真,玩笑开大了。

卫郎中做事勤恳负责,直接告诉真相是不是有些伤人?

那该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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