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进城(1 / 1)

暮色苍茫。

方主事家的嗩吶再次响起。

有远方的老友来弔唁。

方主事已经停灵七天了。

还在等他的妻子过来。

方主事家里只有一个老妻、一个女儿,女儿已经嫁人了。

充当孝子的方百户送走了弔客,灵棚再次变得冷冷清清,该来的大部分都已经来弔唁过了。

方百户在棺材前默默地烧著纸钱。

老叔的僕人没有跟著灵车回来,在京城就自顾自去了。

他的儿子方家骏过来低声道:

“阿爹,娘让你过去,在爷爷家。”

方百户进了堂屋,看到妻子和周三娘面对面站著,两人都拉著脸。

方百户顿时脑大如斗,他不想掺和女人的战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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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妻子冷哼一声,

“她明天一早就要走。”

方百户吃了一惊,

“三娘,为什么不等入土?”

周三娘只是外室,未入族谱,不需要和妾一般服一年丧期。

他本以为等老叔入土了,就送周三娘走,没想到人家现在就迫不及待了。

方百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周三娘嘆了口气,

“大娘子明天该到了吧?”

方百户以为她担心正妻为难,於是安慰道:

“婶娘性子和婉,一直都知道你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周三娘摇摇头,

“奴家不担心这个。只是这里没奴家的事了,奴家也守了七天了,该走了。”

“这么急的吗?”方百户的声音冷了下来。

周三娘摇摇头,轻嘆道:

“奴家以前只知道那条恶犬吃鸡,你们赔偿了军户的钱。”

“昨天才知道,恶犬还闹出过人命。屯户都以为奴家知情不管,骂奴是『毒妇』。”

之前接触是百户、总旗的家属,她们自然不会和她说这些。

前几日史老大的妻子来阴阳她,她才知道恶犬的背后如此阴暗。

並且事后主事將狗拴了两个月,之后就放开了。

方百户长嘆一声,

“俺也是春天才知道,让史老大当小旗,就是补偿他的。”

方妻再次劝道:

“三娘,等老叔入土吧?明天,最迟后天就入土。”

周三娘摇摇头,嘆了口气,

“奴家不想送他了。”

方妻冷哼一声,

“你来方家这两年,吃穿住用都没亏待你,你怎能如此薄情?”

周三娘看著她,淡然道:

“奴家守了两年的活寡,当了两年的佣人,背负『毒妇』的骂名,这情能还了吧?”

方百户夫妇面面相覷,没想到其中还有曲折。

方百户转头就走,

“明天一早派车送你。”

清晨。

薄雾靄靄。

许克生已经锻炼结束,在院子里慢慢踱步,累的大口喘息。

一辆牛车正在出村。

竟然是带篷牛车的,村里这么讲究的只有百户和两个总旗家。

这么早出发,应该是回娘家的。

帘子后,周三娘靠著车窗也看到了他。

她只是抬起手,將窗帘拉的更严实了。

王婶坐在她对面,方百户將她辞了。今天跟车一起走,她想去城里重新找份工。

她明白周三娘的心思,低声道:

“不去和小秀才告个別?”

周三娘脸色苍白,轻轻摇了摇头,

“不了。”

透过窗帘的缝隙,外面的景色在一点点后退,永远地消失在她的视线。

在这里的两年,犹如一场噩梦。

也只有那次缝合才给她的生活带来一些色彩。

可是,去告別又能如何?

许克生如朝阳,冉冉升起;

自己呢呵呵

罢了!

留一个美好的幻想吧。

旭日初升,金辉洒落。

许克生洗了澡,刚换了一身衣裳,周三柱赶著牛车来了。

今天他们要一起进城。 许克生担心考试资格的问题,想去亲自確认一下。

两人简单用了早饭,收拾了行李,就赶著牛车出发了。

出了村口,对面一辆驴车恰好进村。

驴车前掛著白色的灯笼,上面一个斗大的“方”字。

方主事的正妻来了。

两车擦肩而过。

牛车吱吱呀呀,晃的人昏昏欲睡。

一个多时辰后,经过一个路口,周三柱突然將车停住了,

“二叔公!”

许克生被惊醒了,抬头一看,当即嚇了一跳。

周家的老族长带著十几个族人,已经等在路口。

老人居多,也有几个青壮,不少人还背著包裹。

许克生这才清醒,原来到幕府山了,这后面不远就是周家庄。

他急忙下车和眾人见礼。

老族长雪白的鬍子在风中飘舞,气势高昂:

“你们去城里把消息坐实了,真的让考了吗?俺们在这等消息,要是还扣著不让考,就来叫俺们!”

眾族人纷纷附和:

“对,来叫大家一起去说理!”

“將那狗县令绑了,去见陛下!”

“俺们带了大饼,不行就在城里住下!”

“”

老族长一拍瘦弱的胸脯,

“不行老夫去敲登闻鼓。”

事关族人的切身利益,眾人群情激昂,同仇敌愾。

如果可能,谁想活的像牛马,锦衣玉食不香吗?

现在杜县令企图掐断他们走向美好生活的路,族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大明立国以来,绑县令告御状,已经发生不止一起了。

他们不怕再增加一起。

许克生、周三柱告辞族人,继续上路。

许克生笑道:

“老族长七十多岁,精神头还这么好。”

周三柱一甩鞭子,

“当年有溃兵衝击俺们村子,老族长抡起铡刀,一口气砍翻了两个,將溃兵给生生嚇走了。”

许可生连声感嘆。

巳时,两人终於到了上元县衙外。

按照两人商量的,周三柱先去找熟人打听一番。

许克生守著牛车,周三柱去了县衙门前,和守门的衙役客套的打了招呼,塞了几枚铜钱,

“两位大哥,俺来找工房的杜司吏。”

一个衙役命他在外等候,他进去叫人。

周三柱又回到牛车前。

等衙役再次出来,一个瘦小个子、相貌普通的中年秀才跟著出来了。

周三柱急忙招呼许克生迎了上去,

“杜兄弟!”

“周大哥!”

周三柱又拉过许克生,

“这就是俺侄儿,今年要考试的。”

许克生急忙叉手施礼,

“见过杜叔。”

杜书吏笑著点点头,

“贤侄一表人才啊!就是太瘦了。”

他將两人叫到一旁,笑道:

“贤侄放心考试,这次是真的通过了。我看著礼房贴的浮票。增加的桌椅还是我亲自带人搬的。”

周三柱喜笑顏开,心中一块巨石落下,

“有劳兄弟了!”

没想到事情自己解决了。

许克生笑著点点头,

“这就是最好的了。”

杜司吏又鼓励他几句,让他安心复习。

许克生沉吟了一下,说道:

“杜叔,县尊在吗?侄儿想进去拜访他。”

周三柱有些意外,来之前没有拜访县令的筹划。

杜司吏稍犹豫了一下,

“有个脸熟也好。咱进去帮你通稟,见不见由县尊来定。”

许克生叉手道谢。

杜司吏进去了,不过片刻时间又出来,

“走吧,县尊在等你了。”

他有些惊讶地打量许克生,杜县令一听是此子来了,当即放下了公文,决定现在就召见。

这种待遇,也就是同级或者上级的官员来了。

今天一个童生竟然片刻都不用等,实属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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