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朱標的试探(1 / 1)

许克生跟著侍卫到了桥下,朱標也拾级而下,两人在桥下相遇。

许克生在来的路上就注意到了,眼前慈眉善目的黑胖子身份不简单。

护卫个个龙精虎猛,犹如標枪般站立,看似呆若木鸡,却给人沉重的压力。

他们和附近巡逻的士兵相比,就是凤凰和草鸡的差別。

更扎眼的是,胖子穿的是緋色长袍。

緋色!

大明只有皇族、王侯、四品以上官员才能穿这个顏色。

这是洪武大帝定的规矩。

胖子要么是高官,要么是显贵。

胖子没有居高临下说话,而是选择走下桥平视许克生。

许克生判断他要么亲民,要么善於偽装。

没人作介绍,许克生只能含糊地拱手见礼:

“晚生留守右卫屯军许克生,拜见贵人。”

朱標有些意外,本以为他是医户,没想到是军户。

“你是留守右卫的兽医?”黄子澄问道,“师承何人?”

“晚生不是兽医,微末的医术是从医书上看的。”

朱標、黄子澄不由地对视一眼,都是又惊又怒。

自学的?!

就敢给耕牛动刀子?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吧?

治死了耕牛,不是赔钱就能了事的,而是要被衙门问罪的。

年轻人太鲁莽了!

朱標对病牛多了几分担忧,忍不住斥责道,

“你胆子够大啊!”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自带上位者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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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克生纵然两世为人,依然寒毛倒竖。

没等他解释,黄子澄又追问了一句,

“刚才的治疗,是你胡乱来的吧?”

许克生解释道:

“给病牛开刀手术,是有严格的规矩的,晚生是一步一步按照规矩来的。

“谁定的规矩?”黄子澄追问道。

“晚生从书上看到的规矩。”

黄子澄呵呵笑了,他刚和太子说书上没有活牛取黄的记载,许克生现在却说书上有规矩。

他一向以博览群书著称,现在竟然有他没看过的內容。

莫非咱看的书少了?

黄子澄压根不信,

“《齐民要术》、《司牧安驥集》、《痊驥通玄论》、《马经》、《牛经》、”

他一口气列了十几本兽医经典书籍,

然后看著许克生,一字一句地问道:

“哪本书记载了活牛取黄?”

许克生回道:

“晚生看的是一本残卷,不知道是哪位大贤所作。”

黄子澄:

“”

后面不用追问了,残卷要么丟失了,要么毁损了,这是读书人常用的狡辩招数。

他只是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追问,而是转身欣赏秦淮河水。

他自恃身份,不屑和庶人爭论!

许克生被两人懟的莫名其妙,牛还活著呢,你俩咋了?

朱標见许克生言谈稳重,既没有惶恐,也没有巴结,便起了爱才的心思,

“太僕寺在招考兽医,如果自觉医术尚可,可以去报名。”

许克生却摇摇头,

“晚生想多读几年圣贤书,就不去高攀太僕寺了。”

他的態度很谦卑,但是拒绝的也很坚决。

朱標明白了,许克生是要走科举的路子。

科举是帮朝廷网罗天下英豪,

身为太子,朱標当然欢迎许克生自投罗网。

朱標的態度软化了不少,温和地问道:

“开蒙了吗?”

许克生躬身道:

“晚生在村学念了几本书。

朱標考校了一个问题:

“何谓五美?”

许克生回道:

“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朱標继续问道:

“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

许克生当即回道:

“欲齐其家者”

朱標连续考校了几个背诵的问题,涉及《论语》、《礼记》、《大学》、《中庸》,许克生都对答如流。

朱標又问道: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何解?”

他的话音刚落,许克生就回道: “孔子说,『君子之中也许有不仁的人,但小人之中却不会有仁人。』”

朱標又从四书中抽了几句,一一询问释义,许克生解释的都完全无误。

黄子澄不禁转过脸,上下打量许克生。

在缺好书、罕见良师益友的卫所,许克生的基本功却如此扎实,看来是下了苦功夫的。

朱標微微頷首,是个读书种子。

许克生却暗自捏了一把汗,

当年学医,老师將四书五经作为入门的课程,当年背的苦不堪言。

感谢当年下的苦功夫,不然今天就尷尬了。

朱標上下打量许克生,想起了刚才治牛的一幕。

濒死的病牛,

瘦弱的读书人,

这两者之间竟然联繫在一起,朱標感觉十分违和!

虽然两者都是朝廷所需,但是两者叠加在一起,朱標不满了。

既然走了读书的路子,就要坚定地走下去,怎么还来医兽?

自宋代以来,都是“万般皆下品,只有读书高”。

和科举、功名相比,兽医不过是细枝末节的东西。

朱標认为,少年郎更应该读书上进,而不是耗费光阴在兽医上。

更何况,这医术还是“自学”的。

朱標责问道:

“既然读了书,也不是兽医,为何出来摆摊?”

许克生明白他的意思,说白了,还是兽医的地位不高。

士农工商,郎中不在士大夫的行列,只是百工之一。

医学属於方技,也不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正统学问之內。

许克生苦笑道:

“因为晚生家贫,读书又太费钱了。”

他回答的很坦然,这正是他来摆摊的原因。

想当人上人,就必须参加大明的“考编”——科举。

可是现在的书都是奢侈品,自己手头就一本破败不堪的《论语》,其余的书都是借来的。

笔、墨、纸、砚也不便宜,现在他练字都是用的沙盘,连字帖都买不起。

朱標、黄子澄默然,穷苦人家读书,第一道坎就是钱。

许克生是想医兽赚钱,自食其力。

“年方几何?家中还有何人?”黄子澄问道。

“晚生今年年十八,椿萱不幸早逝,如今於卫所充屯军。唯三叔偶来照拂一二。”

父母都不在了,但还有个三叔。

朱標、黄子澄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充满了讚许,

家贫、孑然一身,却依然自强不息,读圣贤典籍,实殊难得!

年轻人未来可期!

朱標叮嘱道:

“既然读书上进,就不能沉溺於医术。”

许克生躬身道:

“晚生谨记教诲。”

见他礼节甚恭,朱標越发满意,捻著鬍鬚,暗嘆孺子可教!

朱標想到许克生给牛看病,又给人看病,不由好奇地问道:

“你学的是医兽,还是医人?”

许克生解释道:

“晚生学的医兽。刚才几个邻摊的请求帮忙,晚生推辞不过,只好勉为其难,帮著开了方子。”

黄子澄笑道:

“你给人看病也不错嘛,刚才几个病症都说的分毫不差。”

“碰巧罢了。”许克生谦虚道。

“方子开的也好,医者仁心。”朱標夸讚了一句。

许克生开的方子都很实惠,药材多是身边可见可寻的,极大地减轻了病人的负担。

谈话间,许克生慢慢没了刚开始的拘谨。

朱標又趁机询问了一些问题,从做学问到医术。

许克生知道胖子在盘问底细,却只能认真作答,唯恐有疏漏给自己带来灾祸。

看似不经意的閒聊,朱標將许克生的底细掌握的一清二楚。

朱標將他叫来,自然不是好奇他是谁,而是为了刚才他治疗的医术。

耕牛、战马的胆囊疾病很常见,很多因此不治。

活牛取黄的医术如果是真,可以全面推广,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这不是简单地治疗耕牛、战马,而是关係到朝廷的农耕、军事。

但是朱標將获得的信息串在一起,不由地心生疑惑。

许克生自称没有师承,是自学的医术,这种一般都是知道一点皮毛;

但是他给病牛开膛破肚,真是石破天惊之举,这是医术高超,还是不懂装懂的鲁莽之举?

刚才给人看病,病症诊断无误,是真有水准,还是因为病情都太普通了?

如果医术是真,那他是自学成了才,还是隱瞒了师承?

如果医术是假的,那活牛取黄就是假的?

一时间有太多的疑问,朱標有些纠结。

许克生的医术到底如何?

终於,朱標伸出右手,缓缓道:

“你给咱也把把脉,开个方子。”

恰好太医昨天才给自己把过脉,只需要將两个诊断对比,现场就能搞清楚了。

农耕是大明的生存根基,军事为大明的安全屏障。

事关重大,他必须慎重,也必须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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