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阳光透过星辰阁主殿高大的琉璃窗,在光洁的黑曜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主殿已被精心布置成宴会厅。
没有过多的奢华装饰,只在正北主位设一张紫檀长案,左右两侧各设三张案几。案上摆放着精致的青玉餐具,菜肴以药膳和灵兽肉为主,辅以灵果清茶,既不显铺张,又彰显底蕴。殿中四角,各立一尊青铜香炉,袅袅青烟升起,散发清心凝神的“静心香”气息——这香气能平和心绪,却也暗藏玄机:若有心怀杀意者,心绪波动会被香气微微放大,被主持宴会者感知。
陆仁坐在主位,一袭简约的青色长袍,只在袖口绣有淡淡的星辰纹路。他面色平静,双眸深邃,经过连日调息,伤势已恢复九成,体内【曜阳真液】流转不息,隐隐在周身形成一层极淡的金色光晕,只有修为高深者才能察觉。
石昊站在殿门内侧,一身内务堂副堂主的正式服饰,神色肃穆。凌云率十二名战堂精锐隐在殿外回廊,虽未披甲,但个个气息凝练,最低也是凝血境中期。整个星辰阁看似平和,实则外松内紧。
“天枢学宫陆晨公子到——”
殿外传来通传声。
陆仁缓缓起身。
殿门处,一道修长的银白身影踏入。
陆晨今日显然精心打扮过。银白长袍以天蚕丝织就,袖口与衣襟用金线绣着精致的剑形纹路,在阳光下流淌着淡淡光晕。他腰间佩着那柄古朴长剑,剑鞘上七颗宝石排列如北斗,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闪烁。一头黑发以玉冠束起,面容俊朗,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有世家公子的贵气,又有剑修独有的锐利。
他身后跟着六人,三男三女,皆着天枢学宫制式白袍,但袖口多了一道金边——那是“天命会”核心成员的标志。六人修为均在灵海境初期到中期之间,气息沉稳,眼神锐利,显然都是精英。
“堂弟,久违了。”
陆晨在殿中站定,拱手行礼,动作标准无可挑剔。他的目光落在陆仁身上,仔细打量着这位八年未见的堂弟,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诧异——陆仁的气质,与他记忆中那个内向沉默的少年,判若两人。
“堂兄,请上座。”
陆仁还礼,伸手示意左侧首位。他的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波动。
陆晨微笑颔首,带人入座。六名弟子分坐他身后两侧的案几,纪律严明,无人随意张望。
刚落座,殿外又传来通传:
“玄冰门冰河长老、冰川长老到——”
殿门处,寒气微涌。
两位白衣老者并肩而入。冰河长老面容清癯,长须垂胸,眼神如古井无波;冰川长老稍显壮硕,眉宇间带着凛冽之气。两人皆是一身玄冰门长老制式白袍,袖口绣有六角冰晶。身后跟着四名年轻弟子,两男两女,气息清冷,修为在凝血境巅峰至灵海初期之间。
“两位长老光临,星辰阁蓬荜生辉。”陆仁同样起身相迎。
“陆至尊客气。”冰河长老声音平淡,微微拱手。冰川长老只是点头致意。
两人被引至右侧首位和次位入座,弟子分坐后案。
至此,三方齐聚。
石昊轻击掌,侍女们鱼贯而入,奉上菜肴酒水。乐师在屏风后奏起舒缓的宫廷雅乐。
“今日承蒙二位赏光,陆某略备薄酒,望勿嫌弃。”陆仁举杯,“第一杯,敬远道而来的贵客。”
“堂弟客气了。”陆晨举杯,一饮而尽,动作优雅。
冰河、冰川也举杯示意,浅酌一口。
酒是药王谷特酿的“百草酿”,入口温和,后劲绵长,且有温养经脉之效。
第一杯酒下肚,宴会正式开始。
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二、第一轮交锋:叙旧与试探
侍女斟第二杯酒时,陆晨率先开口。
他放下酒杯,目光温和地看向陆仁,仿佛真是位关心弟弟的兄长:
“一别八年,时光荏苒。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家族年祭,堂弟你那时才十四岁,在练武场上追着我问‘流云十三式’的第七式‘云卷云舒’该如何运劲。我当时演示了三遍,你才勉强掌握。”
他轻笑摇头,语气怀念:“那时我便觉得,堂弟你虽天赋不算顶尖,但勤勉刻苦,将来必有所成。只是没想到,短短八年,你不仅修为精进,更得陛下赏识,获封‘护国至尊’,创立星辰阁,名动王都。为兄甚是欣慰。”
这番话,表面满是兄长对弟弟成长的欣慰,实则暗藏数重机锋:
一、提起往事,强调陆仁当年需要他教导,暗示陆仁曾是他的“追随者”。
二、“天赋不算顶尖”——看似客观评价,实为贬低。
三、“勤勉刻苦”——暗示陆仁的成就是靠拼命努力得来,而非真正的天才。
四、“为兄甚是欣慰”——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定义陆仁的成就。
殿中一时安静。
玄冰门两位长老默默饮酒,冷眼旁观。
陆仁身后的石昊眉头微皱,但不敢插话。
陆仁神色不变,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他拿起酒壶,亲自为自己斟满一杯,又示意侍女为陆晨添酒,这才缓缓道:
“堂兄记性真好。不错,当年堂兄不吝指点,教我陆家基础剑诀‘流云十三式’,陆仁一直铭记于心。正是从那套剑诀起,我才真正踏入剑道之门。”
他先承认,给予对方表面上的尊重。
但话锋随即一转:
“不过堂兄也说,八年过去了。这八年,我经历了一些事,对剑道也有了新的感悟。‘流云十三式’虽好,但终究是陆家基础剑诀,旨在打好根基。后来我偶得机缘,悟出一套‘曜阳剑意’,取朝阳初升、光耀大地之意,剑出如光,邪祟辟易。”
他举起酒杯,向陆晨示意:“这套剑意,脱胎于基础,却已截然不同。堂兄若感兴趣,宴会之后,我可演示一二,请堂兄指点。”
这番话,回应得极为巧妙:
一、承认受过指点,但点明那是“基础剑诀”,暗示陆晨当年教的也只是基础。
二、“偶得机缘”——模糊带过自己的奇遇,既不失实,又保持神秘。
三、“悟出曜阳剑意”——展示自己的创造力与境界已超越基础。
四、“剑出如光,邪祟辟易”——暗中点明自己的剑意克制阴邪,针对谁不言而喻。
五、“请堂兄指点”——表面谦逊,实则邀战。
陆晨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笑容依旧温和:
“哦?堂弟竟已自创剑意?那为兄倒真要见识见识了。不过今日是宴会,切磋之事,改日再议。”
他轻巧避开直接邀战,话锋一转:
“说起剑道,我倒想起一事。听闻堂弟近日在王都屡破暗殿据点,甚至与那幽泉殿主交手而不败。幽泉乃半步神府修为,堂弟能以凝血境中期抗衡,想来除了剑法,必有其他依仗。莫非堂弟得了某种至宝,或修炼了某种特殊功法?”
这才是真正的试探!直接问及陆仁的底牌!
冰河、冰川长老也放下酒杯,看向陆仁。显然,他们也对此感兴趣。
陆仁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慨:
“堂兄消息灵通。天禧暁说网 已发布醉辛漳结不错,我确实与幽泉交过手,侥幸未败,实则凶险万分。至于依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坦然道:
“一者,是陛下隆恩,赐我护国至尊金印,可调动部分国运之力护身。”
“二者,是我早年偶得一位前辈传承,功法对阴邪之力确有克制之效。”
“三者,”他看向陆晨,眼神深邃,“是心中有必须守护之人,有必须完成之事。信念所至,潜能自生。”
他将国运、功法、信念三者并提,既回答了问题,又未透露具体细节(星辰核心、北辰丹帝传承等),且最后一句“心中有必须守护之人”,更是暗指苏沐雪、薛冰儿等,将个人情感升华,令人难以继续逼问。
陆晨微微点头,看似接受这个回答,却突然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
“堂弟心怀守护之念,令人敬佩。不过我近日听闻一则流言,说堂弟与暗殿作对,并非全为朝廷、为苍生,而是因为暗殿伤了你一位红颜知己?那位苏姑娘?”
殿中气氛骤然一凝!
玄冰门长老眼神微动。石昊脸色一变。
这是赤裸裸的挑拨!暗示陆仁假公济私,将私人恩怨置于国家大义之上!
陆仁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但面色依旧平静。
他沉默了三息,缓缓放下酒杯。
“堂兄说的,是沐雪。”
他直接承认,声音低沉了几分:
“不错,沐雪为我挡下致命一击,如今重伤昏迷,生命垂危。此恩此情,陆仁此生不忘。与暗殿之仇,确有私怨。”
他坦然承认私怨,反而让陆晨有些意外。
但陆仁紧接着道:
“然而,即便没有沐雪之事,暗殿在南域所作所为——勾结蛮族、血祭生灵、炼制邪物、图谋气运——哪一件不是祸国殃民、罪大恶极?我身为天枫子民,身为护国至尊,剿灭暗殿,本就是分内之责!”
他的声音逐渐铿锵:
“私怨与大义,在此事上本就一体!我因私怨而更知暗殿之恶,因大义而必诛暗殿之邪!堂兄以此问来,莫非认为剿灭暗殿,还需区分动机是否纯粹?”
他反将一军,目光直视陆晨。
陆晨一时语塞。
他若说“需要区分”,那等于质疑所有对抗暗殿之人的动机,将自己置于道德低地;若说“不需要”,那刚才的挑拨就毫无意义。
“呵呵,堂弟言重了。”陆晨干笑一声,“为兄只是关心则乱,随口一问罢了。剿灭暗殿,自然是大义所在。来,我敬堂弟一杯,愿那位苏姑娘早日康复。”
他举杯欲饮,想结束这个话题。
但陆仁却不打算放过。
他也举杯,却道:
“堂兄关心,陆仁心领。不过说到动机我倒也有一事好奇,想请教堂兄。”
陆晨眼神一凝:“何事?”
陆仁缓缓道:
“听闻堂兄在天枢学宫创立‘天命会’,宣扬‘天命之主’信仰。陆仁孤陋寡闻,不知这‘天命之主’,与朝廷祭天大典所敬的‘上天’,与武道修士所敬的‘天道’,有何异同?堂兄能否为我解惑?”
这个问题,如一把利剑,直刺核心!
将陆晨的“天命之主”信仰,置于朝廷正统祭祀与武道正统天道观的对立面!
冰河、冰川长老也放下筷子,看向陆晨。这个问题,他们也想知道答案。
陆晨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但脸上笑容不变。
他沉吟片刻,道:
“堂弟此问,颇有深意。不过在我看来,‘天命之主’,乃天道化身,掌众生运数、武道机缘。朝廷祭天,敬的是苍天厚土、祖宗社稷;我辈修士,敬的是武道天命、修行之路。二者本为一体,不过是不同面向罢了。”
他试图用“天道化身”的概念,将邪神信仰与正统天道观融合,模糊界限。
“至于‘天命之主’的具体显化”他继续道,“据古籍记载,上古时期,天道有感于众生修行艰难,曾降下一缕意志,化为‘天命之主’,指引有缘者突破瓶颈、明悟前路。我创‘天命会’,便是希望汇聚信奉此道的同门,互相扶持,共参天命。”
说得冠冕堂皇,仿佛真是正统传承。
陆仁心中冷笑,正要继续追问细节,右侧却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天道无常,玄妙难测。岂是凡人可妄称‘化身’?陆公子,慎言。”
是冰河长老。
他面无表情,声音如冰:“玄冰门传承千年,只敬天地自然之力,不拜任何具象之神。所谓‘天命之主’,老夫闻所未闻。”
冰川长老也冷声道:“武道修行,当持如履薄冰之心,一步步踏实前行。借外力、拜虚神,非正道所为。”
两位长老突然发声,看似驳斥陆晨,实则为陆仁解围,同时也表明了玄冰门的立场——不信“天命之主”。
陆仁心中微动,看了冰河一眼。冰河长老却目不斜视,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说出心中所想。
陆晨眼神微冷,扫过冰河、冰川。
这两个老家伙是在帮陆仁?还是真的只是固执己见?
他压下心中不悦,笑道:
“二位长老教训的是。是在下失言了。武道修行,确实该脚踏实地。罚酒一杯。”
他举杯一饮而尽,姿态放得很低。
但放下酒杯时,他深深看了冰河一眼,那眼神中的警告之意,冰河清晰感受到了。
第一轮交锋,暂时平息。
但暗流,已然汹涌。
三、第二轮交锋:玄冰玉髓心与圣女下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陆仁见时机成熟,主动将话题引向玄冰门。
他放下筷子,看向冰河、冰川,语气温和:
“冰河长老,冰川长老。陆某有一事相询,若有唐突,还望海涵。”
冰河抬眼:“陆至尊请讲。”
陆仁道:
“听闻贵门圣女薛冰儿姑娘,与在下有旧。当年在学宫时,我曾承蒙她多次相助。此次贵门使团前来王都观礼,冰儿姑娘可曾随行?若在,陆某想当面致谢;若未至,可曾托二位带话?”
他问得直接,目光坦然。
殿中再次安静。
陆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把玩着酒杯,准备看戏。
冰河长老沉默。
他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微微发白。虽然面色依旧冷峻,但陆仁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呼吸有瞬间的紊乱。
三息后,冰河缓缓道:
“圣女正在门中闭关,冲击灵海境。此次祭天大典,门中事务由大长老主持,圣女并未随行。”
标准答案。
但陆仁注意到,冰河在说“闭关”二字时,牙齿似乎咬紧了一瞬。
冰川长老接口,语气稍显生硬:
“临行前,圣女确曾交代:若见陆至尊,代问一声安好。并说望陆至尊以王都大局为重,专心应对暗殿之患,莫要分心他顾。”
这句话,意味深长。
“莫要分心他顾”——可以理解为劝陆仁别管玄冰门的事,也可以理解为薛冰儿在暗示她自己会处理麻烦,让陆仁别涉险。
陆仁心中微痛。
冰儿你究竟在承受什么?
他正要继续追问,陆晨却轻笑插话:
“薛冰儿姑娘啊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当年在学宫,她可是风云人物,天赋卓绝,容颜倾城,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可惜啊”
他故意顿了顿,见众人看来,才惋惜道:
“可惜三年前,她突然退学,返回玄冰门。当时学宫上下皆感意外。后来才隐约听闻,似乎是玄冰门内部出了些变故?她身为圣女,不得不回?”
这是在赤裸裸地揭玄冰门的伤疤!暗示内斗!
!冰河长老脸色一沉,手中酒杯“咔”的一声轻响,杯壁出现一道裂痕。
“此乃玄冰门内务,不劳陆公子费心。”他的声音比之前更冷,殿中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陆晨却似毫无察觉,依旧微笑:“是在下多言了。只是关心故人,一时感慨。罚酒,罚酒。”
他又自罚一杯,但眼中的笑意,谁都看得出是故意的。
陆仁看了陆晨一眼,心中警惕更甚。
这位堂兄,不仅剑法修为大进,心机城府也深沉了许多。句句带刺,步步紧逼。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冰河,决定冒险一搏。
“冰河长老,”陆仁声音平静,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昨日深夜,我收到一封密信,信中没有署名,但笔迹我依稀认得。”
他顿了顿,观察着冰河、冰川的反应。
两人眼神微凝。
陆仁继续道:
“信中说,冰儿姑娘根本不在玄冰门闭关,而是在北境雪原某处,躲避追杀。写信者还说,冰儿姑娘的师尊——贵门门主冰无情前辈,已被软禁于冰心殿。玄冰门内,大长老一系已掌控大局,且与暗殿勾结,欲以门中至宝‘玄冰玉髓心’换取暗殿支持。”
“啪!”
冰川长老手中的筷子,断成两截!
冰河长老猛地抬头,眼中寒光爆射,死死盯着陆仁!
两人身上的寒气不受控制地外泄,桌面瞬间结出一层薄霜,连附近的侍女都打了个寒颤,惊恐后退。
殿中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石昊脸色大变,手已按在腰间刀柄上。屏风后的乐声也戛然而止。
陆晨眼中闪过诧异,随即化为深思。他显然也获知了部分情报,但没想到陆仁敢当面摊牌到这种程度!
陆仁面不改色,迎着冰河冰冷的目光,缓缓道:
“这封信的真伪,陆某无法确认。但写信者提及了一些细节,比如冰心殿前那棵千年雪松的形态,比如冰儿姑娘左腕内侧有一道淡淡的冰痕,那是她十岁时修炼‘玄冰劲’不慎留下的。这些细节,若非极亲近之人,绝不可能知晓。”
他每说一句,冰河、冰川的脸色就白一分。
因为陆仁说的,全是真的!
雪松的形态、圣女手腕的冰痕这些细节,连玄冰门普通长老都不一定清楚!
只有真正关心圣女、常在她身边的人才知道。
冰河与冰川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慌乱、挣扎,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是的,如释重负。
秘密被戳破,虽然危险,但也意味着或许有了转机?
陆仁将二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已有判断:
一、二人知情。
二、二人对薛冰儿有愧或担忧。
三、二人处境艰难,可能被胁迫。
他决定再推一把,但也要给台阶。
“当然,”陆仁语气缓和下来,“也可能是有人故意伪造此信,散布谣言,欲离间星辰阁与玄冰门,甚至挑拨玄冰门内部关系。毕竟,祭天大典在即,王都暗流汹涌,什么手段都可能出现。”
他给了对方一个“合理”的解释。
冰河长老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心绪,周身寒气缓缓收敛。
“陆至尊明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此信定是伪造!圣女确在闭关,门主也在静修。至于‘玄冰玉髓心’,乃门中至宝,岂会轻易与人交易?此等荒谬之言,切不可信。”
他在否认,但语气已不如之前坚决,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陆仁读懂了。
冰河在说:我们知道你在说什么,但现在不能承认。请别逼我们。
陆仁微笑点头:
“长老所言极是。既如此,此事便不再提了。我也相信,以玄冰门千年底蕴,必能处理好内部事务。来,我敬二位长老一杯,愿玄冰门基业长青。”
他举杯,一饮而尽。
给了对方台阶,也暗示:我暂时不逼你们,但我心里有数。
冰河、冰川松了口气,也举杯饮尽。
这一轮交锋,看似陆仁被“说服”,实则他达到了目的:确认了情报真实性,观察了二人反应,并传递了“我知道真相”的信号。
陆晨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冷笑。
装得挺像。
但他也确认了一点:玄冰门内部确实有问题,而且陆仁与薛冰儿关系匪浅,这或许可以成为对付陆仁的突破口。
他放下酒杯,忽然道:
“说起来,薛冰儿姑娘若真有难,我天枢学宫倒是愿意助一臂之力。毕竟同出南域,又曾为同窗。堂弟,你觉得呢?”
他在试探陆仁的态度,同时卖玄冰门一个人情——虽然这人情虚得很。
陆仁看了陆晨一眼,淡淡道:
“若冰儿姑娘真有需要,陆某自当尽力。不过眼下,还是先确保祭天大典顺利吧。毕竟,大典若出问题,南域动荡,谁都无法独善其身。”
他将话题拉回核心。
陆晨笑了笑,不再多言。
!但这一轮关于薛冰儿的交锋,已让三方关系更加微妙。
四、第三轮交锋:祭天大典立场
酒宴过半,气氛稍缓。
陆晨再次主动挑起话题,这一次,直指核心:
“祭天大典在即,南域三十六宗齐聚王都,可谓盛况空前。堂弟身为护国至尊,肩负护卫大典之责,不知对大典本身有何看法?可需我天枢学宫协助?”
他问得看似关切,实则在探陆仁对暗殿计划的了解程度,以及陆仁会如何布防。
陆仁放下筷子,沉吟片刻,道:
“祭天大典,乃国朝重典,敬天法祖,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我既受陛下隆恩,封护国至尊,自当竭尽全力,护卫大典顺利,确保万无一失。”
他先定下基调:大典必须顺利。
然后看向陆晨:
“至于协助天枢学宫乃南域正道魁首之一,若能协助护卫,陆某自然感激。不过,学宫此次是客,若是让客人劳累,反显得我天枫朝廷无人了。”
他婉拒了,理由冠冕堂皇:你们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干活的道理?
陆晨微笑:
“堂弟客气了。同为南域一员,护卫大典,也是分内之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微沉:
“我听闻近日王都很不太平。暗殿余孽活动频繁,甚至可能在祭天大典上作乱。堂弟虽修为精进,又有星辰阁助力,但暗殿诡计多端,不可不防。堂弟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表面关心,实则施压。
潜台词是:我知道暗殿要搞事,而且可能很严重。你扛得住吗?扛不住的话,是不是需要“帮忙”?
陆仁听懂了。
他坦然一笑,笑容中带着绝对的自信:
“堂兄提醒的是。暗殿确如附骨之疽,阴魂不散。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清晰:
“王都内外,我已布下天罗地网。皇城广场,更有陛下亲赐的‘九龙护国大阵’核心阵眼。暗殿若敢来,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他展现强势,同时透露了一个信息:九龙护国大阵!
这是天枫帝国的镇国大阵,平时隐而不发,唯有祭天大典等重要场合才会部分激活。陆仁此时点出,既是威慑暗殿,也是警告在座某些人:别想在大典上乱来。
陆晨眼神微凝。
九龙护国大阵这确实是个变数。暗殿的计划中,是否已考虑此阵?
他心中思量,面上却赞道:
“堂弟准备周全,为兄便放心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冰河长老突然开口:
“玄冰门此次前来,只为观礼,不参与任何争斗。”
他先表明中立立场,但紧接着道:
“但祭天大典,乃南域共尊之盛事。若真有人胆敢破坏大典,危害南域安宁,玄冰门也不会坐视。”
这是重要表态!
保持中立,但反对破坏大典!
换言之:玄冰门不会主动帮陆仁,但也不会帮暗殿破坏大典。如果暗殿动手,玄冰门可能会站在朝廷一边。
这对陆仁而言,已经是个不错的消息。
陆晨看了冰河一眼,笑容微冷:
“长老深明大义。不过若真到那一步,恐怕局势已非一家一派所能控制。但愿一切顺利吧。”
他话中带着淡淡的威胁。
陆仁举杯:
“有堂兄关心,有二位长老此言,陆某更有信心。愿大典顺利,南域安宁。请!”
三方共饮。
这一杯酒下肚,关于祭天大典立场的试探,暂告段落。
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
宴会上说得再好听,真到了大典当日,刀剑之下,才是立场的试金石。
五、宴会尾声与私下接触
宴会又持续了半个时辰,气氛始终维持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
陆晨谈笑风生,时而回忆学宫往事,时而点评南域局势,展现着天枢学宫首席弟子的风度与见识。
陆仁从容应对,时而请教,时而回应,既不抢风头,也不落下风。
冰河、冰川多数时间沉默,只在必要时简短回应。
终于,陆晨率先起身。
“今日多谢堂弟款待。”他拱手笑道,“酒菜精美,相谈甚欢。为兄还要回迎宾苑处理一些学宫事务,便先行告辞了。”
陆仁起身相送:“堂兄慢走。明日若得空,可再来星辰阁品茶。”
“一定。”
陆晨带人走向殿门,临出门前,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陆仁。
阳光从殿门外照进来,逆光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堂弟,”他缓缓道,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八年了,你变了很多。变得更强,更沉稳,更有城府。”
他顿了顿,语气复杂:
“但有些事,有些人,不是靠努力和决心就能改变的。天命如此,大势如此。祭天大典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深深看了陆仁一眼,转身离去。
那句“你好自为之”,意味深长。
!是警告?是劝诫?还是宣战?
陆仁站在殿中,望着陆晨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
良久,他收回目光,看向仍坐在席间的玄冰门众人。
“二位长老,可还需要添些酒菜?”
冰河长老摇头,起身:“多谢陆至尊款待,时辰不早,我等也该告辞了。”
“我送二位。”
陆仁亲自陪同冰河、冰川走出主殿,石昊跟在身后。
来到殿外广场,阳光正好。
陆仁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二位长老。
石昊识趣地退开几步,示意玄冰门弟子也稍候。
陆仁压低声音,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音量道:
“二位长老,昨夜有人托我转告一句话。”
冰河眼神一凝:“何话?”
陆仁一字一句:“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蛊毒蚀心,非无药可解。”
冰河长老身体剧震!
冰川长老更是呼吸一滞!
这句话前半句指玄冰门内斗非一日形成,后半句直指蚀心蛊!而且暗示有解药!
陆仁怎么知道蚀心蛊?!还知道解药线索?!
冰河强行镇定,传音入密(避免被可能存在的监听手段截获):
“何何人所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仁同样传音:
“说此话者,此刻正在北境雪原,手持冰凤玉佩。”
冰凤玉佩!
薛冰儿的信物!
冰河瞳孔收缩:“她她真在北境?她她还好吗?”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冷峻的玄冰门长老,更像是一个担忧晚辈的长者。
陆仁传音:“暂安全。但她托我问二位一句”
他顿了顿,看着二人的眼睛:
“‘冰心殿前的雪松,可还常青?’”
冰河长老眼眶瞬间红了!
冰川长老也嘴唇颤抖。
“雪松长青,但已被寒冰覆盖。”
冰河长老传音,声音哽咽。
这是薛冰儿与二位长老约定的暗号!
“雪松长青”代表门主安好、宗门根基未毁;“寒冰覆盖”代表处境危险、被压制。
陆仁听到这句,心中大定。
薛冰儿没有信错人。这两位长老,至少对门主和圣女,仍有旧情。
“陆至尊,”冰河长老深吸一口气,传音道,“此处不便多言。明夜子时三刻,此地西南三里,有一处废弃茶楼,名为‘听雨轩’。盼至尊单独一见。”
密约!
他们决定与陆仁深入合作!
陆仁点头:“必准时赴约。”
冰河、冰川深深看了陆仁一眼,那眼神中,有感激,有决绝,也有深深的忧虑。
两人拱手,带着弟子离去。
陆仁站在广场上,目送他们走远。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六、复盘与思瑶到访
回到静室,陆仁屏退左右,独自复盘今日宴会。
他取出一枚空白玉简,以神识记录关键信息:
陆晨:
修为:灵海境后期稳固,剑意内敛,真实战力可能更高。
态度:表面客气,实则敌意深重,多次试探挑衅。
可能底牌:《天命真经》第三层(借神力)、天命会成员、暗殿支援。
性格:城府深沉,善于伪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玄冰门长老:
确认被蚀心蛊控制,但对大长老和暗殿不满,仍心系门主与圣女。
已初步建立秘密联系,明夜“听雨轩”密谈。
关键诉求:解蛊之法,以及保全玄冰门基业。
自身收获:
震慑了陆晨(展现自信与布局)。
与玄冰门长老建立联系。
确认了薛冰儿部分情报的真实性。
潜在风险:
陆晨可能已察觉玄冰门长老的动摇。
暗殿在边境的血祭仍在继续。
望月楼交易(祭典前夜)需要提前侦查。
正思考间,门外传来石昊的声音:
“阁主,思瑶公主到访,便装。”
陆仁收起玉简:“请。”
门开,一身素雅长裙的思瑶走进来,未戴公主冠冕,只以一根玉簪束发,显得清丽脱俗。但眉宇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与忧虑。
“公主请坐。”陆仁示意。
思瑶在对面坐下,石昊奉茶后退出,关上门。
“边境有最新消息。”思瑶开门见山,声音低沉,“南宫月将军已率队与周擎会合,昨夜突袭了暗殿据点一次,毁掉了三处血祭阵法,击杀暗殿成员四十余人,但”
她顿了顿,眼中忧色更浓:
“但也暴露了行踪。暗殿从其他地方调来援军,如今据点内黑袍祭司增至七人,成员超过四百。南宫月他们被迫撤退,现在在边境山脉中与暗殿周旋,形势不容乐观。”
陆仁眉头紧锁。
七名黑袍祭司,那就是七个灵海境巅峰或后期!加上四百成员,这已经是一股足以攻打中小型宗门的势力了!
“南宫月可有受伤?”陆仁问。
“轻伤,无大碍。但她传讯说,暗殿的血祭并未停止,反而加快了速度。她估计,到祭天大典时,血魂晶的数量可能超过一百五十颗。”
一百五十颗
意味着至少一千五百条人命!
陆仁握紧拳头。
“朝廷的援军呢?”他问。
思瑶苦笑:“父皇已调遣‘镇北军’一部前往边境,但至少需要五日才能抵达。而且朝中有人反对大规模调军,认为祭天大典在即,王都更需要兵力。”
“何人反对?”
“以礼部尚书王文渊为首的一些文官。”思瑶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们说,边境蛮族之乱年年有,不必大惊小怪。祭天大典关乎国运,不可有丝毫闪失,兵力当集中于王都。”
陆仁冷笑。
王文渊其子王明远涉叛逆,他本人恐怕也不干净。反对调军,说不定就是在为暗殿拖延时间。
“陛下如何决断?”陆仁问。
“父皇坚持调军,但为了平衡朝局,只调了三千人。而且需要时间。”思瑶看着陆仁,“祭天大典前,边境恐怕只能靠南宫月他们牵制了。”
陆仁沉默。
片刻后,他缓缓道:“南宫月只需骚扰、破坏,不必强攻。保存实力,等我处理完王都之事,便亲赴边境。”
思瑶担忧地看着他:“陆仁,祭天大典你真的有把握吗?暗殿、陆晨,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势力我总觉得,这次大典,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这位监国皇太女,毕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面对如此复杂的局势,她承受的压力,外人难以想象。
陆仁心中轻叹。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渐暗的天色。
“公主,”他背对着思瑶,声音坚定,“自我决定回王都复仇那一刻起,便已做好面对一切危险的准备。暗殿再强,阴谋再深,也不过是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
他转身,看向思瑶:
“我已布下多重后手,联系了多方盟友。祭天大典,未必是暗殿的舞台,也可能是他们的坟墓。”
他的眼神,在暮色中亮如星辰。
思瑶怔怔看着他,心中那丝不安,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她起身,走到陆仁面前,轻声道:
“我相信你。但是陆仁”
她咬了咬唇,眼中泛起水光:
“大典当日,无论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活着。天枫需要你,我也需要你。”
最后一句,细若蚊吟,却重若千钧。
陆仁身体微震。
他看着眼前这位身份尊贵却命运多舛的公主,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情意,心中涌起复杂情绪。
但他很快压下。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公主放心,”他郑重道,“陆仁必会活着,守护该守护的一切。但也请公主答应我,大典当日,无论发生什么,务必以自身安全为重。若事不可为先保全自己。”
思瑶用力点头:“我答应你。”
两人对视片刻,无声中,某种默契与信任,更加深沉。
思瑶告辞离去。
陆仁独自站在静室中,许久未动。
夜幕,彻底降临。
他走到书案前,取出星源之核与那枚黑色碎片。
两块碎片在烛光下,散发着朦胧的光芒,彼此间有微弱的共鸣,隐隐指向西南方向。
那是望月楼的方向。
陆仁抚摸着碎片,低声自语:
“明日夜,望月楼该提前去看看了。”
他眼中,金芒一闪而逝。
七、夜幕下的暗流(尾声)
与此同时,迎宾苑,天枢学宫院落。
陆晨房中,烛火摇曳。
陆晨独自坐在桌前,面前悬浮着一枚巴掌大小的黑色令牌。令牌表面刻满诡异符文,中央有一只闭着的眼睛图案。
此刻,那只眼睛缓缓睁开,投射出一道模糊的黑影。
黑影中,传出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正是幽泉殿主:
“宴会情况如何?”
陆晨恭敬道:“回殿主,陆仁比预想的更沉稳,也更自信。他已与玄冰门那两个老东西私下接触,恐怕已达成某种默契。”
幽泉沉默片刻:“冰河、冰川终究是隐患。蚀心蛊虽能控制他们行动,却控不住他们的心。大长老那边,催促解药了吗?”
“催了三次。”陆晨道,“按照计划,祭典前三日,解药会送到玄冰门。但殿主,若真给了他们解药,他们反水怎么办?”
幽泉冷笑:
“蚀心蛊的解药,分‘真解’与‘暂缓’。送给玄冰门的,只是‘暂缓之药’,可压制蛊虫三个月,让他们在大典上出力。三个月后他们若听话,再给真解;若不听话,蛊虫反噬,死得更惨。”
陆晨点头:“殿主高明。”
“望月楼交易,准备得如何?”幽泉问。
“一切就绪。”陆晨道,“大长老派了心腹‘冰煞’前来,携带半份玄冰玉髓心。我们这边,由‘毒姥’和‘影鸦’两位祭司接应。交易完成后,玉髓心会立刻通过秘密渠道送出王都,送至殿主您手中。”
“很好。”幽泉声音中透着一丝满意,“玄冰玉髓心,乃疗伤圣物,对本座恢复伤势至关重要。此事若成,记你大功。”
“谢殿主。”陆晨顿了顿,试探道,“殿主,陆仁那边他似乎打算提前探查望月楼。”
幽泉冷笑:
“让他查。望月楼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正好借此机会试试他的斤两。若他能闯过‘毒姥’和‘影鸦’的埋伏,说明他确有资格成为‘主上’降临的祭品之一;若不能死了也好,省得麻烦。”
陆晨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殿主放心,我会‘帮’堂弟一把,让他准时赴约的。”
“注意分寸。他的性命,最终要留给‘主上’。”幽泉提醒。
“明白。”
黑色令牌上的眼睛缓缓闭合,黑影消散。
陆晨收起令牌,走到窗前,望向星辰阁的方向。
夜色中,星辰阁的灯火,如一颗倔强的星辰,在黑暗中独自明亮。
“堂弟”陆晨低声自语,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明夜的望月楼,我会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他推开窗,夜风涌入,吹动烛火摇曳。
窗外,王都的万家灯火,在夜幕下连绵成一片光海。
但这片光海之下,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祭天大典,还剩十四日。
风暴,正在酝酿。
(第9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