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色未明。3叶屋 首发
王都的晨钟从皇宫正门的钟楼响起,声震九街十八巷。钟声苍茫悠远,穿透尚未散尽的薄雾,宣告着新一日的开始,也宣告着这场自叛乱平定后首次正式大朝会的开启。
皇宫正殿——承天殿前,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在晨曦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台阶两侧,身着金甲、手持长戟的金吾卫如同雕塑般肃立,从殿前广场一直延伸到宫门。昨夜一场细雨将宫道洗刷得纤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青石板与湿木混合的清新气息,却也掩不住那股无形的肃杀与凝重。
卯时正,承天殿内已是人影幢幢。
三品以上在京官员、各州郡驻京代表、皇室宗亲、勋贵公卿,共计二百三十七人,分列大殿两侧。文官居东,武官居西,爵位高者靠前,皆身着朝服,手持玉笏,神色各异。有人满面红光,似觉拨云见日;有人眉头微蹙,忧心忡忡;亦有人低眉垂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殿深处,九级御阶之上,那座象征着天枫帝国最高权力的鎏金龙椅空悬。龙椅左侧稍下方,设有一张稍小的凤纹座椅,铺着明黄色锦垫——那是监国公主思瑶的座位。此刻尚未有人入座。
御阶下方左右,各设一座。左座空置,右座上已坐着一人——正是王太傅,今日大朝会的司礼官。
殿内虽有数百人,却寂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偶尔几声压抑的咳嗽,或是朝服摩擦的窸窣声。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投向了御阶右侧那扇通往内殿的侧门。
他们在等两个人。
辰时初,钟声再响三声。
“陛下驾到——!”
“监国公主殿下驾到——!”
随着内侍尖锐悠长的唱喏声,侧门洞开。
率先走出的,是四名身着暗紫绣金蟒袍、气息沉稳如渊的老太监——皇室供奉。其后,两名宫女搀扶着一人缓步而出。
老皇帝轩辕弘。
这位曾经励精图治、却惨遭暗算的帝王,今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明黄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虽面色依旧苍白,步履略显虚浮,但那双眼睛已恢复了清明与威严。他拒绝了宫女的搀扶,自己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那九级御阶。
每一步,都牵动着殿内所有人的心。
当老皇帝终于坐上龙椅的那一刻,殿内响起整齐划一的跪拜声:
“臣等恭迎陛下圣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某种劫后余生的激动与释然。许多老臣已是热泪盈眶——陛下真的清醒了!帝国,终于要重回正轨了!
“众卿平身。”轩辕弘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谢陛下——!”
众臣起身,分列站好。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侧门。
一袭淡紫宫装的思瑶公主款步而出。
她今日的装扮与往日不同。长发绾成了繁复的朝天髻,饰以九凤衔珠金步摇,眉心一点朱砂花钿,身着绣有百鸟朝凤纹的深紫色朝服,腰束玉带,脚踏云纹锦履。虽年仅十八,但那通身的气度,眉宇间的沉稳,目光中的决断,已初具帝王威仪。
她走到凤纹座椅前,并未立刻落座,而是先向龙椅上的父皇屈膝一礼,得到颔首许可后,方才端庄坐下。
“今日大朝会,议三事。”王太傅起身,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其一,论功行赏,平反冤狱;其二,议定祭天大典诸般事宜;其三,共商国是,安定朝野。现在,宣第一诏——”
一名内侍总管手持明黄圣旨,走到御阶前沿,展开诵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遭奸邪所趁,朝纲紊乱,逆党猖獗,幸有忠臣义士,不畏生死,力挽狂澜”
诏书很长,文采斐然,但核心内容清晰:
第一,为镇国公陆擎天及陆家满门平反昭雪,追封陆擎天为“忠武镇国公”,享太庙供奉,陆家所有被抄家产悉数发还,另赐皇庄三处、金银各十万、丹药典籍若干作为补偿。陆家幸存族人,皆恢复原籍,子弟可入国子监或军中效力。
第二,封赏平叛有功之臣。王太傅加封“文华殿大学士”,周严晋升为金吾卫大将军兼兵部侍郎,李清风擢升户部尚书一连串名字念下来,有人欢喜有人忧。
第三,册封长公主轩辕思瑶为“皇太女”,即日起监国理政,待皇帝百年后承继大统。
当这三条念出时,殿内气氛变得微妙起来。第一条在预料之中,第二条也是论功行赏,但这第三条虽然早有风声,可正式诏书下达,意义截然不同。不少官员悄悄交换眼色,尤其是那些曾与三皇子走得近、或家中有子弟在天枢学宫求学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诏书念到最后一段:
“另,陆家子弟陆仁,于国难之际挺身而出,识破奸谋,诛杀邪祟,救驾有功,更于危难中保全皇室血脉、稳定朝局,功在社稷,德配天地。特册封为‘护国至尊’,位同亲王,见君不拜,赐金印紫绶,享一等供奉,可随时入宫奏对,有权调动帝国境内部分资源以护国事。钦此——!”
“护国至尊”四字一出,殿内骤然一静。
随即,哗然声起!
虽然这几日已有风声传出,但真正听到诏书确认,还是让许多官员难以置信。位同亲王?见君不拜?调动资源?这简直是在皇权之外,又立了一个超然存在!
“陛下!”一个声音率先响起。
众人看去,只见文官队列中,一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身着正二品绯袍的官员出列,手持玉笏,躬身道:“臣,礼部尚书王文渊,有本启奏。”
来了。
思瑶公主端坐凤椅,神色不变,只是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收拢。
龙椅上,轩辕弘缓缓道:“王爱卿请讲。”
王文渊直起身,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御阶之上,声音清晰而沉稳:“陛下,殿下。陆仁公子立下大功,理当厚赏,臣无异议。然,‘护国至尊’之位,史无前例,更与祖制不合。
他顿了顿,见皇帝和公主都未打断,便继续道:“其一,我朝爵位,公侯伯子男,皆有定例。亲王之尊,非皇室血脉不可授。陆公子虽功高,终究是外姓,此例一开,恐后世效仿,皇权威严受损。”
“其二,‘见君不拜’之礼,唯天地君亲师可享。陆公子年少,虽有大功,但资历尚浅,若受此礼,恐难以服众,亦不合礼法纲常。”
“其三,‘调动帝国资源’之权,过于宽泛。何为‘部分资源’?界限何在?若界定不清,恐生僭越之嫌,亦给地方官府带来困扰。”
王文渊说完,深深一揖:“臣非质疑陆公子之功,实为江山社稷、礼法纲常计。请陛下、殿下三思,可另赐厚赏,如国公之位、万户侯爵、丹书铁券等,皆可彰显其功,何必设此非常之位?”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冠冕堂皇。殿内不少官员纷纷点头,尤其是那些保守派和与王文渊关系密切的,已有数人出列附和:
“臣附议!王尚书所言甚是!”
“祖制不可轻废,请陛下收回成命!”
“陆公子之功,当厚赏,但不可逾制啊!”
一时间,竟有七八名官员站出来支持王文渊。这些人官职都不低,至少都是正三品以上,在朝中颇有影响力。
龙椅上,轩辕弘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他只是看向思瑶公主:“皇儿以为如何?”
思瑶公主缓缓起身。
她走到御阶前沿,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出列的官员,最后落在王文渊身上,声音清越而不失威严:“王尚书所言,听似有理。祖制不可轻废,礼法不可逾矩——本宫亦深以为然。”
王文渊眼中闪过一丝得色,但很快消失,恭敬道:“殿下明鉴。”
“但是,”思瑶公主话锋一转,“王尚书可还记得,八十年前‘靖海之乱’,东海王勾结海妖,祸乱东南,当时是谁率三千铁骑,三日奔袭八百里,直捣妖巢,救万民于水火?”
王文渊一愣:“是是忠勇公陈老将军。”
“陈老将军当年获封何爵?享何礼遇?”
“这忠勇公,爵位世袭罔替,见君可佩剑入朝。”王文渊的声音低了下去。
“四十五年前,‘北漠狼族’南下,连破三关,兵临幽州,又是谁以文弱之身,独守孤城十七日,等来援军,保北境不失?”
“是文正公林大学士。”
“林大学士获封何爵?享何礼遇?”
“文正公,爵位世袭,见君赐座。”
思瑶公主步步紧逼:“那么,王尚书告诉本宫,陆仁公子之功,比之陈老将军如何?比之林大学士如何?”
王文渊额头渗出细汗:“这各有千秋,但”
“但什么?”思瑶公主的声音陡然转冷,“陈老将军救的是东南一隅,林大学士保的是北境一城。而陆仁公子救的,是整个天枫帝国的国祚!救的是父皇与本宫的性命!救的是这殿内诸公的身家性命!若无他力挽狂澜,此刻坐在这里议事的,恐怕就是暗殿邪魔,而诸位——”
她的目光如刀,扫过那些出列的官员:“恐怕早已沦为血祭亡魂,或是跪伏在地的傀儡!”
殿内一片死寂。
那些出列的官员,个个面色发白,低头不敢言语。
王文渊咬牙,还想再争:“殿下,功是功,制是制”
“制?”思瑶公主忽然笑了,笑容冰冷,“王尚书既然如此看重祖制礼法,那本宫倒要问问——你府中三公子王明远,三年前入天枢学宫求学,可有此事?”
王文渊心中咯噔一下:“确有此事。天枢学宫乃南域正道魁首,小儿能入其门,是王家之幸。”
“正道魁首?”思瑶公主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轻轻展开,“那为何本宫这里,有‘蛛网’查获的密信七封,皆是你那‘正道魁首’的三公子,与三皇子轩辕极、烈武侯陆桀的往来信件?其中三封,详细提及如何利用天枢学宫在朝中的影响力,为三皇子铺路;两封,涉及挪用军饷以资助天枢学宫某项‘隐秘研究’;还有两封——”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提到了如何配合暗殿,在朝中散布谣言,动摇国本!”
“什么?!”
“竟有此事?!”
殿内顿时炸开了锅!
王文渊脸色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殿下!冤枉!这定是有人陷害!小儿小儿绝不会做此等事!”
“陷害?”思瑶公主将密信递给身旁内侍,“传阅诸位大人。此信上有天枢学宫特有的‘玄纹印’,更有王明远的亲笔签名与私人印章。王尚书若觉有假,可当庭对质。”
密信在几位重臣手中传阅。王太傅看后,长叹一声;周严看过,眼中杀机一闪;李清风摇头不语。
当密信传回思瑶公主手中时,王文渊已是浑身颤抖,瘫软在地。
“陛下,殿下”他声音嘶哑,“臣臣教子无方,罪该万死!但臣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
思瑶公主冷冷看着他:“王尚书,你方才口口声声祖制礼法,言陆仁公子‘资历尚浅’‘难以服众’。那本宫问你——你那位与叛逆暗通款曲、资敌祸国的公子,又当如何处置?你这教子无方、治家不严、险些酿成大祸的礼部尚书,又当如何自处?!”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王文渊再也支撑不住,以头抢地:“臣臣有罪!臣愿辞去礼部尚书之职,闭门思过!求陛下、殿下开恩!”
殿内鸦雀无声。
那些原本想出列附和他的官员,此刻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生怕被牵连。
思瑶公主不再看他,转身面向众臣,声音回荡大殿:“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陆仁公子之功,非寻常爵位可酬。‘护国至尊’之位,非为特权,实为护国。暗殿未灭,邪祟未清,帝国需此擎天之柱。诸公若有异议——”
她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可效仿陆仁公子,于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立不世之功。届时,本宫与父皇,亦不吝封赏!”
无人敢应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通报:
“护国至尊陆仁大人到——!”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大殿正门。
晨光从敞开的殿门倾泻而入,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逆光而来。
陆仁今日未着官服,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青色长衫,腰束玉带,长发以木簪束起。他步履从容,神色平静,仿佛不是走入这帝国最高权力殿堂,而是漫步自家庭院。
但当他踏入殿内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
那是历经生死搏杀、于血火中淬炼出的气场,混合着《》功法自然散发的至阳至正之意。殿内那些修为稍低的文官,竟觉得呼吸一滞,仿佛靠近了一轮正在升起的太阳。
陆仁走到御阶前,向龙椅上的轩辕弘微微欠身:“陆仁,见过陛下。”
不跪,不拜,只是欠身。
这是诏书中“见君不拜”的特权,但此刻他当真如此做了,还是让许多官员眼皮直跳。
轩辕弘却毫不介意,反而露出笑容:“陆卿家不必多礼。来人,赐座。”
内侍立刻搬来一张紫檀木椅,放在御阶左侧,与王太傅的座位并列,却比凤椅低一级——这个位置很微妙,既彰显其超然地位,又不逾越皇室威严。
陆仁也不推辞,坦然坐下。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在瘫软在地的王文渊身上停留一瞬,又掠过那些神色各异的官员,最后与思瑶公主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思瑶公主心中一定,转身回到凤椅坐下。
“方才诸公所议,陆卿家想必已有所闻。”轩辕弘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护国至尊’之位,朕意已决。此非仅酬功,更是为国。陆卿家,你可愿担此重任?”
陆仁起身,拱手道:“陛下厚爱,陆仁愧领。既受此位,自当尽心竭力,护持帝国,荡涤邪祟。”
“好!”轩辕弘点头,对下方道,“王尚书。”
王文渊浑身一颤,连忙叩首:“臣在!”
“你教子无方,治家不严,本应严惩。但念你多年勤勉,且尚未查实你本人参与叛逆,朕给你一个机会。”轩辕弘缓缓道,“礼部尚书之职,暂且保留,罚俸三年,闭门思过一月。你那三子王明远,即刻革去天枢学宫学籍,押回王都受审。你可能服气?”
这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保留了王文渊的官职,却将其子打入深渊,既彰显了皇恩,又断了王家与天枢学宫的联系,更是一种警告。
王文渊哪敢不服,连连叩首:“臣谢陛下隆恩!谢殿下开恩!臣定当严加管教,绝不再犯!”
“退下吧。”
“谢陛下!”王文渊颤巍巍起身,退回到队列末尾,再不敢抬头。
殿内气氛更加凝重。
轩辕弘看向陆仁:“陆卿家,既受‘护国至尊’之位,当有凭信。取金印紫绶。”
两名内侍捧着一个鎏金托盘上前。托盘上,一方三寸见方、通体金黄、雕刻九条盘龙的金印静静躺着,印纽是一条仰天长啸的五爪金龙。金印旁,是一卷紫色锦缎制成的绶带,以金线绣着云纹与星辰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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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印入手沉重,至少三十斤,非金非玉,材质特殊,隐隐有灵气流转。印底刻着四个古朴篆字:“护国至尊”。
“此印以‘天外玄金’混合‘龙脉精铁’铸造,内嵌三十六道防护阵法,更与帝国国运有一丝微弱联系。”轩辕弘解释道,“持此印,可通行帝国绝大多数禁地,可调用三品以下官员协助,可查阅皇室藏书阁前六层典籍。另,朕已传诏各州郡,见此印如朕亲临——当然,仅限于护国事务。”
这份权力,不可谓不大。
陆仁将金印收起,紫绶系于腰间。当他重新抬起头时,整个人的气质似乎又有了微妙变化——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也多了一份立足于此的底气。
“陆至尊,”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看去,只见武官队列中,一名身着从二品武官袍服、满脸络腮胡的将领出列。此人乃是镇守西境多年的“镇西将军”赵莽,以勇武耿直着称,也是烈武侯曾经的部下。
赵莽抱拳道:“末将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陆至尊。”
“赵将军请讲。”陆仁神色平静。
“至尊之位,非同小可。”赵莽声音粗犷,“陆公子年轻,虽有智谋大功,但武道修为恕末将直言,尚未达到足以‘护国’的程度。若遇强敌,当如何应对?”
这话问得很直接,甚至有些无礼,但确实问出了许多武将心中的疑虑。护国至尊,听起来威风,可若自身实力不够,关键时刻如何护国?靠智谋?靠身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都是虚的。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陆仁身上。
思瑶公主微微蹙眉,想要开口,却见陆仁抬手示意无妨。
他看向赵莽,微微一笑:“赵将军以为,何为‘足以护国’的实力?”
赵莽挺直腰板:“至少,当有镇压一方、力敌千军之能!末将戍守西境二十年,见过蛮族宗师,一人可破千军;见过邪道巨擘,挥手间城郭崩塌。陆公子虽曾击败幽泉殿主,但据闻是借了星云阁主印记之力。若自身实力不足,这‘至尊’之位,恐难服众。”
这话已经说得相当不客气了。
陆仁却依旧淡然:“赵将军言之有理。既如此——”
他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跟随着他。
陆仁抬起右手,食指轻轻点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狂暴的能量波动,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指。
但下一刻——
嗡!
大殿两侧,原本作为照明和装饰的九盏青铜长明灯,灯芯同时亮起!
不是被点燃,而是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自行绽放出温暖而稳定的光芒。
这还不算完。
陆仁食指微微转动。
九盏灯的火光随之变化——第一盏火苗拔高三分,第二盏火光转为淡金,第三盏火焰中浮现莲花虚影每一盏灯的火光都呈现出不同的形态与颜色,却都稳定燃烧,毫不紊乱。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些火焰明明在燃烧,却感受不到丝毫热量扩散,所有的能量都被完美约束在灯盏范围内。
“这这是何等精妙的控火之术?!”一名精通火系功法的武将失声道。
“同时操控九种不同形态的火焰,神识强度至少是灵海境巅峰!”
“而且你们看,火焰周围的空气都没有扭曲,说明能量没有丝毫外泄!这种控制力”
赵莽也瞪大了眼睛。
他是沙场宿将,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能将力量控制到如此精细入微的程度,其真实战力绝对远超表面修为!更重要的是,这展示出的是一种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自信。
陆仁收指。
九盏灯的火光恢复正常,但那股震撼却留在了每个人心中。
“赵将军,”陆仁看向他,“陆某不才,修为确实未至巅峰。但护国之道,非只恃勇力。审时度势,借势用势,聚八方之力,成雷霆一击——此亦为护国。”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实力三月前的我,尚在凝血初期。今日的我,可战灵海后期。那么三月后呢?一年后呢?”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可置疑的自信与野心。
赵莽怔怔地看着他,许久,忽然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服了!陆至尊天纵之才,必能护我天枫!末将愿听调遣!”
这一跪,代表的是军方一批实权将领的态度转变。
陆仁上前扶起他:“赵将军镇守西境,劳苦功高,日后还需将军多多相助。”
“不敢!末将定当竭尽全力!”
一场可能的风波,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化解。
接下来的朝会,顺利了许多。
议定祭天大典的流程、日期、安保事宜;商讨如何清剿暗殿残余、安抚地方、恢复民生;确定与星云阁、药王谷等势力的合作细节一桩桩,一件件,思瑶公主主持,陆仁从旁协助,王太傅、周严等重臣具体执行,效率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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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狱卒恭敬地打开牢门。
陆仁走了进去,思瑶公主等人留在门外。
“三殿下,别来无恙。”陆仁在石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平静地看着他。
轩辕极缓缓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陆仁不,现在是陆至尊了。怎么,来看我这个阶下囚的笑话?”
“我没那么无聊。”陆仁淡淡道,“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轩辕极扭过头,“谋逆之罪,我认。勾结暗殿,我认。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你倒是痛快。”陆仁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可有人不想让你痛快地死。”
轩辕极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
“断魂散的味道,不好受吧?”陆仁盯着他,“虽然没吃下去,但验毒的时候,你应该闻到了。那种专门针对神魂的毒药,会让你的神魂在三个时辰内慢慢溃散,就像被人用钝刀一点一点切割灵魂,痛苦程度远超凌迟。”
轩辕极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们为什么杀你?”陆仁继续问,“因为你没用了吗?还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或者是因为你知道了一些,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你已经知道了的秘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轩辕极低吼道。
“你知道。”陆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力,“你知道是谁给了烈武侯那份伪造我父亲通敌的信件;你知道是谁在十年前就开始在军中安插暗殿的人;你知道天枢学宫与暗殿到底合作到了什么程度;你还知道祭天大典上,他们真正的后手是什么。”
轩辕极的瞳孔骤然收缩!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陆仁捕捉到了。
“看来我猜对了。”陆仁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三殿下,你以为你死了,这些秘密就随你入土了?你以为那些人会念在你‘守口如瓶’的份上,照顾你的母妃、你的妻儿?”
轩辕极猛地抬头,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
陆仁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只有两人能听见:“我查过了。你母妃德妃娘娘,三日前‘突发急病’,现在太医院全力救治,但情况不容乐观。你的正妃,昨日‘失足’落水,幸好被宫女及时救起。你的长子,今早吃糕点时‘噎到’,差点没救过来。”
轩辕极浑身开始颤抖。
“巧合吗?”陆仁直起身,声音恢复正常,“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三次就是灭口了。他们不仅要你死,还要你满门死绝,确保没有任何隐患。”
“不不可能”轩辕极喃喃道,“他们答应过我只要我不说”
“你相信暗殿的承诺?”陆仁冷笑,“相信那些以血祭为乐、视人命如草芥的邪魔的承诺?”
轩辕极瘫坐在石床上,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许久,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如果我告诉你你能保我母妃、妻儿性命吗?”
陆仁看着他:“那要看你说出的东西,值不值得我保。”
轩辕极惨笑:“陆仁啊陆仁你果然还是那个不肯吃亏的陆仁。好,我说。但我要你以武道之心发誓,只要我说出真相,你必尽全力保我母妃、妻儿平安,至少让她们活着离开王都,找个地方隐姓埋名过日子。”
武道之心誓言,对修士有极强的约束力。若违背,心魔丛生,道途断绝。
陆仁沉默片刻,点头:“可以。我以武道之心起誓,若轩辕极说出所有真相,我必尽全力保其母妃、妻儿性命,送她们离开王都,安稳余生。”
誓言立下,冥冥中一股无形的约束降临。
轩辕极似乎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
这一讲,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陆仁听着,面色从平静到凝重,再到冰冷。
许多之前模糊的线索,此刻被串联起来;许多看似无关的事件,背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天枢学宫与暗殿的合作,始于二十年前;烈武侯只是明面上的棋子,朝中至少还有三位二品以上大员是暗殿的人;祭天大典上,除了血祭龙脉,暗殿还计划趁机刺杀所有忠于皇室的重臣,并引爆埋藏在王都地下的三十六处“阴煞地脉节点”,让整座王都化为死域,作为献给“暗影主宰”的祭品
而最让陆仁在意的是,轩辕极提到了一个人。
“陆晨他三年前就来过王都,以天枢学宫特使的身份。”轩辕极低声道,“那时他就见过烈武侯,也见过我。他给了我一种丹药,说可以助我突破瓶颈。我吃了,确实突破了,但后来才发现,那丹药里有暗殿的‘魂种’我的一部分神魂,早已被他们控制。”
陆仁眼神一凛:“陆晨亲自给你的?”
“是。他说那是天枢学宫最新的炼丹成果。”轩辕极苦笑,“现在想来,那时他就已经在布局了。他还说祭天大典那天,他会给我一个惊喜,一个能让我‘名正言顺’登上皇位的惊喜。”
!“什么惊喜?”
“他没细说,只提到了四个字。”轩辕极回忆道,“好像是‘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
陆仁眉头紧锁。这四个字在祭天大典的语境下,太过敏感。祭天本就是祭祀天地,彰显天命所归。陆晨想干什么?伪造天象?还是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牢房顶部的石壁,突然裂开一道细缝!
一道几乎肉眼无法察觉的黑影,如同毒蛇般射出,直取轩辕极的咽喉!
快!快得超出常理!
就连守在门外的南宫月,也只来得及拔出一半的剑!
但陆仁动了。
他仿佛早有预料,在石壁裂开的瞬间,右手食指已经点出。
不是向前,而是向上。
一点炽白的光芒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那道黑影上。
嗤——!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黑影被白光击中,竟如同冰雪遇烈阳,瞬间消融大半,露出本体——那是一根三寸长、通体漆黑、泛着幽绿光泽的细针。
剩余的半截针去势不减,依旧射向轩辕极,但速度和威力都已大减。
轩辕极吓得魂飞魄散,想要躲闪,却被镣铐禁锢,动弹不得。
眼看毒针就要射中他的咽喉——
铛!
一只修长的手掌挡在了前面。
陆仁的手。
毒针射在他的掌心,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竟无法刺入分毫!针上附带的剧毒瞬间爆发,化作一团黑气想要侵蚀,却被陆仁掌心涌现的淡金色光芒尽数净化。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石火之间。
当南宫月的剑完全出鞘时,战斗已经结束。
“刺客在顶上!”南宫月厉喝,身形如电,一剑刺向裂缝。
轰!
剑气爆发,将牢房顶部破开一个大洞。但上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风管道,此刻正有淡淡的黑烟消散。
“追!”南宫月就要冲上去。
“不必了。”陆仁收回手,掌心那根毒针已经化为灰烬,“人已经走了。这是‘影遁符’配合‘傀儡蛊针’的刺杀手法,施术者至少在百丈之外,通过预先布置的蛊虫控制毒针。一击不中,立刻远遁。”
他看向惊魂未定的轩辕极:“看来,有人连让你说话的机会都不想给。”
轩辕极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
“你说的这些,很有价值。”陆仁转身向外走去,“我会履行誓言。王太傅——”
“老臣在。”
“安排德妃娘娘、三皇子妃及其子,三日内秘密离京,送往江南‘清溪别院’,派可靠人手保护。”
“是。”
“另外,”陆仁走到牢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轩辕极,“给他换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在祭天大典结束前,他不能死。”
“遵命。”
离开天牢,已是黄昏。
夕阳将王都的轮廓染成金色,但陆仁心中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阁主,”南宫月低声道,“三皇子说的那些”
“多半是真的。”陆仁沉声道,“暗殿的计划比我们想象的更疯狂。血祭龙脉只是表象,他们要的是整座王都数百万生灵的血肉与魂魄,来启动某个更可怕的仪式。”
思瑶公主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怎么敢”
“暗殿行事,有什么不敢?”陆仁冷笑,“不过,既然知道了,就有破解之法。月姐,你立刻回星辰阁,做三件事。”
“请吩咐。”
“第一,调集所有擅长阵法的成员,配合苏浅雪那边提供的阴煞地脉节点图,开始秘密排查、破坏或控制这些节点。记住,要隐蔽,不要打草惊蛇。”
“第二,战堂进入一级战备状态。祭天大典前七日,所有人不得休假,随时待命。”
“第三,”陆仁看向她,“你亲自挑选十二名最可靠、实力最强的成员,组成‘护典卫’,贴身保护思瑶公主和陛下。祭天大典那天,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确保他们二人的绝对安全。”
南宫月肃然点头:“明白!”
“去吧。”
南宫月行礼离去,身形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
思瑶公主看着陆仁,轻声道:“陆阁主,那你呢?”
“我?”陆仁望向逐渐暗下来的天空,“我要去会一会,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既然他们喜欢在阴影里搞小动作,我就把阴影——都照亮。”
他怀中,星源之核微微发热。
夜幕降临,王都的灯火次第亮起。
但在这片繁华之下,暗流从未停歇。
而陆仁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第86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