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力炼心路之巅,陆仁迎风而立,青衫微动,神色平静。下方是仍在艰难攀爬的身影,耳边是呼啸的山风,而他的内心,却如古井深潭,波澜不兴。这足以让寻常凝血境武者都倍感压力的考验,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场久违的热身,仅仅让他沉寂的气血略微活跃了几分。
他的目光掠过下方那些或艳羡、或震惊、或嫉妒的面孔,最终落向山巅之后。那里,一片被朦胧雾气笼罩的区域隐约可见,雾气之中,似乎有无数符文若隐若现,散发出一种直指人心、扰动神魂的奇异波动。
“第二关,幻境试炼么…”陆仁心中了然。相较于纯粹的力量考验,心性与道心的拷问,往往更能甄别出一个修行者的本质与潜力。这对于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神魂本质乃北辰丹帝的他来说,同样是信手拈来。
高台上,几位执事和那位灰袍长老的目光,依旧若有若无地停留在他身上。刘执事与身旁同僚低声交谈,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此子陆仁,肉身神魂皆是不凡,更难得的是这份远超同龄人的沉稳心性,登顶炼心路竟无半分骄躁之色,实属难得。”
灰袍长老微微颔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确是块璞玉。且看这第二关,他之道心,是否如其肉身般坚不可摧。”他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更仔细地感知着陆仁的气息,试图窥探其深处的秘密,却发现如同泥牛入海,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这让他心中讶异更甚。
台下,成功通过第一关筛选的石天,望着山巅那道身影,憨厚的脸上满是崇敬与感激。他紧握拳头,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修炼,不负陆仁师兄的援手之恩。而混在通过者人群边缘的赵坤,脸色则阴鸷得可怕。陆仁的耀眼表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他盯着陆仁的背影,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哼!幻境试炼,直指内心弱点,任你肉身再强,心志若有瑕疵,必陷落其中!我看你还能嚣张几时!”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月白内门弟子服饰、气质清冷如雪的身影,翩然落于幻境区域之前。她身姿高挑,容颜绝丽,正是此前为陆仁解过围的南宫月。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通过第一关考核者的目光。无论是她那清丽绝伦的容貌,还是那身代表内门弟子身份的月白服饰,以及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而强大的气息,都让她如同皓月般,令周遭繁星黯然失色。
许多少年眼中流露出惊艳与爱慕,但更多的是一种敬畏。
南宫月目光清冷地扫过在场仅存的数百名考核者(大部分止步第一关),声音如同冰泉击玉,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第二关,幻境试炼。此阵名为‘问心’,旨在映照尔等内心执念、恐惧、欲望。沉沦其中者,淘汰。坚守本心,勘破虚妄者,通过。时限,一炷香。”
她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玉手轻抬,指向那片符文闪烁的朦胧雾气:“入阵!”
众人神色一凛,不敢怠慢,纷纷深吸一口气,带着紧张与决然,迈步踏入雾气之中。
陆仁走在人群中,不疾不徐。在踏入雾气的瞬间,他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一阵扭曲,光线骤然暗淡,同伴的身影、南宫月清冷的声音、乃至整个星云阁的景象都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色彩迷离的混沌。
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渗透他的识海,试图挖掘他内心最深处的记忆与情感。
第一重幻境:陨落之殇!
眼前的混沌骤然破碎,景象陡然变幻!
不再是星云阁山巅,而是无尽浩瀚的星空!周围是破碎的星辰残骸,燃烧的星核散发出最后的光和热。陆仁(或者说,是前世的北辰丹帝)立于虚空,浑身染血,帝袍破碎,气息衰败到了极点。
他的对面,数道笼罩在毁灭魔焰中的恐怖身影屹立,为首者,正是他曾经最信任的兄弟兼弟子——沧澜魔帝!此刻的沧澜,脸上再无往日的恭敬,只剩下狰狞的贪婪与背叛的快意。
“师尊!不,北辰老儿!交出《》功法和混沌丹经,念在往日情分,我等或可留你一丝残魂转世!”沧澜魔帝狂笑着,手中魔戟指向陆仁的心脏。
身后,是他曾经庇护的宗门在烈火中崩塌,是他忠心部属被屠戮时发出的凄厉惨嚎…
无尽的怒火、撕心裂肺的背叛之痛、宗门覆灭的悲怆、自身濒死的绝望种种极端负面情绪,如同滔天巨浪,在幻境之力的放大下,疯狂地冲击着陆仁的心神!
这是他曾亲身经历、铭刻在灵魂最深处的痛!是足以让任何心智坚毅之辈道心崩溃的噩梦场景!
然而,陆仁立于这片虚幻的星空下,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怜悯与嘲讽。
“区区幻象,也敢乱我道心?”他轻声自语,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断因果、超脱轮回的决绝。
他早已不是那个被挚友背叛、含恨陨落的北辰丹帝。他是陆仁,是自微末中重生,携带着前世记忆与无尽怒火,誓要重登巅峰的复仇者!
这些痛苦,这些仇恨,非但未能成为他的心魔,反而化为了他道心上最坚不可摧的基石,是他不断前行的最强动力!
“散。
没有怒吼,没有挣扎,只是一个简单的字眼,如同言出法随。眼前的星空、魔帝、崩毁的宗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倒影,泛起一圈圈涟漪,随即轰然破碎,烟消云散!
幻境之力试图在他心中种下恐惧与愤怒的种子,却不知,这片心田早已被更炽烈的复仇之火与更坚定的求道之心所占据,容不下这些虚幻的尘埃。
第二重幻境:亲殇之痛!
场景再变。
这一次,是青阳城,陆家府邸。
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二叔陆天雄与三长老面容扭曲,手持滴血的长剑,正疯狂屠戮着忠于陆仁一系的族人。母亲苏婉晴脸色苍白,被逼到墙角,嘴角溢血,眼中满是绝望。薛冰儿、石昊、庞大海等人,皆倒在血泊之中,生死不知…
“仁儿…快走…”母亲虚弱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陆仁!你害死了所有人!你是陆家的罪人!”陆天雄狰狞的咆哮如同魔音贯耳。
至亲受难,因己而亡!这是另一种层面的折磨,直指人性中最柔软的亲情与责任。
陆仁的心,猛地一揪!即便知道这是幻境,但那些熟悉的面容,那份深植于心的牵挂,依旧让他的情绪产生了剧烈的波动。一股暴戾的杀意几乎要抑制不住,冲天而起!
但他终究是陆仁,是两世为人的存在。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带来一丝刺痛,帮助他维持着最后的清明。
“幻象!皆是幻象!”他低声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母亲安好,冰儿无恙,兄弟犹在!我陆仁在此立誓,此生必护他们周全,任何敢伤他们者,纵是九天仙魔,我亦斩之!”
这股由极致情感转化而来的坚定守护信念,如同磐石,牢牢定住了他几乎失守的心神。他眼中的血色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光芒。
“给我破!”
他并指如剑,一缕凝练的初阳真火蕴含着他斩断虚妄的意志,猛地向前一划!
“嗤啦!”
眼前的血腥场景如同脆弱的画卷,被这一指从中撕裂,迅速崩塌、消散。
第三重幻境:未来之惑!
前两重幻境被破,那无形的幻境之力似乎被激怒,或者说,变得更加诡谲。不再呈现痛苦的过去,而是开始编织充满诱惑的未来。
景象再变。
他仿佛看到自己加入了星云阁,凭借北辰丹帝的记忆,丹道修为一日千里,迅速成为丹堂首席,无数长老巴结,资源唾手可得。修为也节节攀升,真元、元海、化鼎…一路势如破竹,轻易超越了前世的境界,成为星云阁阁主,受万人敬仰…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找到了父亲陆擎天,父子团聚,揭开身世之谜,联手覆灭暗殿,威震大陆。他与薛冰儿、苏沐雪、南宫月等众红颜知己携手,逍遥世间,成就一段传奇…
权力、力量、亲情、爱情…世间凡人乃至修行者所追求的一切极致诱惑,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呈现在他面前。只要他点头,沉溺其中,似乎就能轻易获得这一切。
陆仁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如同走马灯般流转的“美好未来”,嘴角却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诮。
“若道心需依靠虚幻的慰藉来支撑,与沉沦何异?”他轻声问道,不知是在问幻境,还是在问自己。
“我的路,需一步一个脚印去走!我的未来,需凭手中之力去开创!任何试图以虚妄替代真实的诱惑,都是道心之敌!”
“我之道,唯真!唯我!唯强!”
他猛然抬头,眼中仿佛有金色的火焰燃烧,那是初阳真火与不屈意志的融合!一股磅礴的精神力量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的冲击!
“区区幻阵,也配叩问我心?滚!”
“轰——!”
如同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所有的诱惑景象,所有的靡靡之音,在这一声蕴含着他无上道心的怒斥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殆尽!
周围迷离的混沌雾气剧烈翻滚,然后如同潮水般退去。
眼前重现光明。
他依旧站在那片符文区域之前,脚下是坚实的山石,远处是星云阁的亭台楼阁。天空湛蓝,阳光明媚。
他是第一个走出幻境的人。
从他入阵,到破阵而出,整个过程,不到十分之一炷香的时间!
此刻,负责监考的南宫月,那双清冷如寒星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身上。她那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探究之色。
她主持或旁观过多次幻境试炼,见过心志坚毅之辈,能苦苦支撑到最后;也见过天赋异禀之人,能较快勘破虚妄。但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迅速、如此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种碾压般的姿态,连续破开三重截然不同、直指人心的幻境!
尤其是最后那一声蕴含精神力量的呵斥,连她这个局外人,都隐约感受到了一股斩断一切、唯我独尊的坚定道意!
此子,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锤炼出了如此一颗坚不可摧、玲珑剔透的丹心?
高台上,一直关注着幻境区域动静的刘执事等人,也几乎在陆仁出现的瞬间,就注意到了他。
“什么?!这么快?!”一位执事失声惊呼。
“连一炷香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这…这怎么可能?”另一位执事也满脸不可思议。
灰袍长老猛地坐直了身体,浑浊的双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死死盯着陆仁,仿佛要将他从灵魂深处看穿。“此子…此子之道心,已近‘明心见性’之境!他…他真的只有十几岁?”
台下,刚刚从幻境中挣扎出来,还带着些许恍惚与后怕的石天,看到早已静立一旁的陆仁,眼中崇拜之色更浓。而几乎是同时出来的赵坤,脸色则瞬间变得惨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仁,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自问在幻境中经历了九死一生,才勉强挣脱,对方怎么可能这么快?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嫉恨,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陆仁对周围投来的种种震惊、探究、崇拜、嫉妒的目光恍若未觉。他微微闭上眼睛,仔细回味着刚才破开幻境时,那股源自本心、斩断虚妄的力量。他的道心,经过这幻境的一番“洗礼”,似乎变得更加凝练、通透了一丝。
他缓缓睁开眼,恰好对上了南宫月那双充满探究的清冷眸子。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
南宫月看到他眼中那一片深邃的平静,仿佛刚才经历的并非凶险的幻境试炼,而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清风拂面。她心中震动更甚,但脸上依旧清冷,只是对着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陆仁神色平静,拱手回了一礼,随即便不再多看,自顾自地走到一旁静立等待,仿佛刚才引起轰动的并非他自己。
他的表现,如同在滚烫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冷水,在整个考核场地引起了巨大的波澜。所有人都明白,这个名叫陆仁的青衫少年,其妖孽程度,远超他们之前的想象!不仅肉身神魂强横,其道心之坚,更是堪称恐怖!
南宫月深深地看了陆仁的背影一眼,将这个名字与这张平静得过分年轻的面孔,牢牢刻印在了心中。她有一种预感,此子的到来,或许将会在星云阁,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暴。
而陆仁,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最后一关,天赋检测的到来。他知道,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这前两关,不过是开胃小菜,为他真正展露锋芒,所做的铺垫罢了。
他的逆天之途,才刚刚踏上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