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许愿井的利息(1 / 1)

老城区最偏僻的巷尾,有口被青苔吞没半张脸的许愿井。

井沿是青灰色大理石,被岁月啃噬出蜂窝状的凹痕,石缝里钻出几簇枯死的野蓟,花瓣蜷曲如死婴的指甲。井口垂着半截锈铁链,链头拴着块褪色的木牌,用红漆歪歪扭扭写着“心诚则灵”——字迹边缘已经剥落,像被谁反复用指甲抠过。

林小满蹲在井边时,正下着细而密的冷雨。她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外套,袖口磨出了毛边,怀里抱着个铁盒,盒盖边缘沾着褐色污渍,是她上周在便利店打工时打翻的咖啡,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阿婆说,这井能实现愿望。”她对着井口轻声说,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铁盒里躺着张照片。照片边缘泛黄卷曲,四个孩子挤在老槐树下,中间扎羊角辫的女孩笑得露出虎牙,旁边站着穿背带裤的男孩,手里举着根融化了一半的冰棍。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1998年夏 银杏巷”,是林小满的字迹。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弟弟小远。

七岁的小远跟着她住在城南的破仓库里,父母在工地打工时被掉落的钢筋砸中,当场没了呼吸。房东嫌他们兄妹俩拖油瓶,把他们赶出门的那天,小远攥着半块从垃圾堆捡来的西瓜,追着搬家卡车跑了三条街,最后摔倒在银杏巷的青石板上,额头磕出一道血口。

“姐西瓜甜。”他躺在地上,血混着西瓜汁往下淌,眼睛却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林小满抱着他哭了整夜,直到天亮时,小远的手突然凉了。

后来她被送进孤儿院,再后来被领养,再后来在便利店打工,每天数着硬币过活。可她始终记得小远最后说的话,记得他额头上的血痕,记得那半块没吃完的西瓜。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她摩挲着照片背面的铅笔字,雨水模糊了视线,“我想我想在小远跑向卡车前拉住他。”

井里传来“咕嘟”一声轻响,像有人在水下叹气。

林小满猛地抬头。井水原本浑浊如泥浆,此刻却泛起一圈圈银色的涟漪,波纹中心缓缓升起一团幽蓝的光,像极了小远冰棍上融化的水珠。

“投三枚硬币。”

声音从井底传来,是女声,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像是老旧的留声机卡带。

林小满慌忙翻口袋,硬币在掌心叮当作响——那是她攒了三个月的,原本打算给孤儿院的孩子们买糖果。她数出三枚,指尖发颤,其中一枚“当啷”掉进井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

“不够。”

“等等!我我还有!”她手忙脚乱地去掏外套内袋,摸出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这个行吗?我、我明天还能再攒”

“只要硬币。”声音骤然冷了下来,“三枚。不多不少。”

林小满咬了咬牙,把最后三枚硬币攥在手心。零点看书 庚芯罪全硬币边缘割得她掌心生疼,可她不敢松手——那是她最后的希望。

她闭上眼睛,将硬币一枚接一枚抛进井里。

第一枚硬币坠入井中时,她听见小远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

第二枚硬币沉底时,她看见小远举着冰棍朝她跑来,西瓜汁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

第三枚硬币消失在涟漪里时,她感到有温热的手抓住她的手腕,那么小,那么软,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温度。

“姐!”

——————

林小满是被热醒的。

老式电风扇在头顶“吱呀”转着,吹来的风里裹着晒被子的气味。她猛地坐起来,额头撞在床头柜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满!你醒啦?”

熟悉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是张婶。

林小满愣住了。张婶是孤儿院的护工,十年前她被领养那天,张婶给她梳了条麻花辫,说:“小满啊,以后要好好活着。”

可张婶三年前就去世了。

“发什么呆呢?”张婶端着碗绿豆汤走进来,碗沿沾着芝麻,“快喝,看你额头都烫了。”

林小满接过碗,绿豆汤的温度透过瓷碗烫着她的手心。她低头,看见自己穿着蓝布裙,裙角绣着小雏菊——那是张婶亲手缝的,后来被她剪掉了,因为太土。

“张婶”她的声音在发抖,“今天几号?”

“七月十五啊。”张婶擦了擦桌子,“你忘了?明天就是小远的忌日,我买了西瓜,等你醒了切。”

林小满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七月十五。小远的忌日。

她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木地板上。房间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褪色的窗帘,床头贴的卡通贴纸(是小远最爱的奥特曼),衣柜里挂着她的旧校服。窗台上的绿萝长得正好,叶片上还沾着晨露——可她记得,昨天晚上绿萝的叶子还蔫蔫的,是她浇了水才缓过来的。

“小远呢?”她脱口而出。

张婶正在切西瓜的手顿了顿,刀“当啷”掉在菜板上。

“小远?”她转身,眼神里带着困惑,“小远早走了啊,你忘啦?十年前的事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林小满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冲进客厅,墙上挂着张全家福——是她、小远和张婶的合影。照片里的小远穿着背带裤,举着半块西瓜,笑得露出虎牙。可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显示是“2013年7月15日”——那是小远的忌日。

“不可能!”她抓起照片,指甲几乎要抠进相纸里,“小远去年还在我打工的便利店门口等我下班!他说他说要攒钱给我买新手机!”

张婶走过来,轻轻抱住她。她的怀抱很温暖,像十年前一样。“小满,你最近总说胡话。”她的声音里带着担忧,“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林小满推开她,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萝拉小税 已发布最歆彰劫她翻出抽屉里的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日期是“2023年7月14日”,字迹是她的:“今天小远给我发了消息,说他在工地打工,攒了三百块,等发工资要给我买草莓蛋糕。”

可小远明明已经死了。

床头柜上的闹钟突然响了。

“叮铃铃——”

是便利店的上班铃声。林小满猛地抬头,现在是早上七点,正是她该去上班的时间。

她机械地穿上外套,拿起背包。背包里装着工牌、饭盒,还有张皱巴巴的便利贴——是小远写的:“姐,今天别加班,我买了西瓜。”

便利贴的日期是“2023年7月15日”。

——————

林小满是在便利店门口见到小远的。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背带裤,手里举着半块冰棍,冰棍水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姐!”他跑过来,把冰棍塞进她手里,“我就知道你会来!”

林小满接过冰棍,指尖触到他的手背——那么凉,像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小远”她的喉咙发紧,“你不是”

“我不是走了吗?”小远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可我想你啊,姐。我想你每天给我梳头,想你给我煮的番茄鸡蛋面,想你骂我偷吃冰淇淋。”他吸了吸鼻子,“张婶说你最近总做噩梦,我就我就想来看看你。”

林小满的眼泪掉在冰棍上,迅速融化成水。她想抱他,想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可她的手刚碰到他的肩膀,小远的身影突然变得模糊。

“姐?”他的声音像被按了慢放键,“你怎么哭了?”

林小满慌忙擦眼泪,再抬头时,小远已经不见了。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老板娘探出头:“小满,发什么呆呢?上班了!”

林小满揉了揉眼睛,发现手里的冰棍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滩水,和半块融化的冰渣。

她浑浑噩噩地开始工作。擦货架、理货、收银,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每当她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就会突然跳快十分钟——比如现在明明是上午十点,挂钟却显示十一点。

“小满,你这钟是不是坏了?”同事小芸凑过来,“刚才王大爷来买烟,说外面天阴了,可挂钟显示大太阳。”

林小满抬头,窗外的天空确实阴沉沉的,可挂钟的指针却固执地指向正午十二点。

中午吃饭时,她买了份凉面。面条刚送到嘴边,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她扶住桌角,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凉面的热气变成了冰雾,小芸的脸变成了张婶的脸,张婶的脸又变成了小远的脸。

“姐!”小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又忘了我!”

林小满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收银台上,额头抵着玻璃。玻璃倒影里,她看见自己身后站着小远,正歪着头冲她笑。

“别闹了。”她小声说,“我要上班。”

小远没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后颈。

那一瞬间,林小满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她猛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可她的后颈上,多了块淡青色的印记,形状像枚硬币。

接下来的三天,林小满的生活彻底陷入了循环。

每天早上七点,她准时在便利店门口见到小远,举着半块冰棍。

每天上午十点,挂钟会突然跳快,便利店的窗户外面从晴转阴。

每天中午十二点,她会看见小远坐在角落的餐桌旁,面前摆着一碗没动的凉面。

每天下午五点,下班时,小远会塞给她一颗水果糖,说:“姐,这是我攒的。”

而每次循环的结束,都伴随着同样的场景——她回到家,张婶端来绿豆汤,说:“小满,你今天又做噩梦了。”

她试图告诉张婶小远的事,可张婶只是摸摸她的额头,说:“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明天我给你放半天假,去公园走走吧。”

她试图告诉同事小芸,可小芸笑着说:“小满,你是不是太想小远了?他要是知道你这么难过,肯定会心疼的。”

她甚至去了那口许愿井。

井里依旧浑浊,井口的木牌被雨水冲得只剩半块“灵”字。她扔了三枚硬币进去,可这次,井里没有任何反应。

!“心诚则灵。”她对着井口喃喃自语,“我已经很诚了。”

回应她的,只有井底传来的“咕嘟”声,像有人在嘲笑她的天真。

第四天晚上,林小满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许愿井边,怀里抱着小远的照片。井里的水突然翻涌起来,一个女人的脸从水里浮出来,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泛着幽蓝的眼睛。

“你以为重来一次就能改变什么?”女人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你每重复一次,他的痛苦就加深一分。你看——”

井水里浮现出画面:小远举着冰棍跑向她,可这一次,他的腿突然开始腐烂,皮肤一块块剥落,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头。他还在笑,可笑声里带着血沫:“姐我跑不动了”

“不!”林小满尖叫着醒来,冷汗浸透了睡衣。

她打开灯,看见床头柜上的照片——照片里的小远,眼睛里没有了光彩,嘴角的笑变得僵硬,像张劣质的贴纸。

而她的后颈上,那枚硬币形状的印记,正在慢慢变大,颜色也越来越深,从淡青变成了乌黑。

第五天早上,林小满没有见到小远。

她站在便利店门口,等了整整一个小时,直到太阳晒得她头晕眼花。

“小满?”老板娘出来锁门,“今天不用来了,你脸色太差了。”

她浑浑噩噩地往家走,路过那条银杏巷。

巷口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枝叶更加稀疏了。树下有块青石板,上面刻着“银杏巷”三个字,字迹已经被磨得模糊不清。

林小满突然想起,十年前,小远就是在这里摔倒的。

她蹲下来,用手摸了摸石板。石板冰凉,缝隙里长着几株野草。她轻轻掀开野草,下面露出半枚硬币——是锈迹斑斑的一元硬币,和她当年投进许愿井的那枚,一模一样。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她轻声说。

硬币突然动了。

它缓缓转了个圈,露出背面的图案——不是国徽,而是一张孩子的脸,正是小远。

“姐”

熟悉的笑声从石板下传来。林小满猛地抬头,看见小远站在巷口,穿着背带裤,手里举着半块冰棍。可这一次,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能看见背后的树影。

“你终于想起我了。”他的声音像风穿过树叶,“可是,已经太晚了。”

林小满想跑,可她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她看着小远一步步走近,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最后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每重复一次,我的灵魂就被撕成碎片。”小远的声音越来越轻,“现在只剩最后一片了。”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林小满的脸颊。

那一瞬间,林小满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被抽走了。她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口开了个洞,洞里爬满了黑色的虫子,每只虫子的头上,都长着一张小远的脸。

“这就是利息。”小远的声音消失了。

林小满尖叫着摔倒在地。她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跑回便利店,拿出手机报警。

警察来了,拍了照片,问了话,最后摇着头说:“银杏巷没有监控,你说的话我们也没办法。”

她去了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医生说她身体很健康,没有任何异常。

她回了孤儿院,张婶告诉她:“小远十年前就死了,你是不是太想他了?”

她去了许愿井,井里依旧浑浊。她扔了三枚硬币,可这次,井里传来的是小远的笑声:“姐,你还要再来多少次?”

——————

林小满不再去许愿井了。

她辞掉了便利店的工作,在银杏巷附近租了间小房子。每天早上,她都会去巷口的老槐树下,坐很久很久。

她带了把小椅子,旁边放着小远的照片。有时候,她会看见小远站在巷口,举着半块冰棍,冲她笑。她知道那是幻觉,可她还是会和他说话。

“小远,今天天气很好。”

“小远,我买了西瓜,和你以前吃的一样甜。”

“小远,我攒了三百块,等发工资给你买新手机。”

风穿过树叶,带来细碎的阳光。林小满摸了摸后颈上的印记,那里已经变成了深紫色,像块凝固的血。

她知道,自己还在循环里。

可这一次,她不想逃了。

因为她终于明白,许愿井的利息,从来不是时间的倒带,而是——

用无数次的失去,去换一次虚假的重逢。

而她,甘之如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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