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玄山脉的午后,阳光褪去了几分暖意,风卷着山间的落叶,在石殿前打着旋儿。苍玄依旧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怀里紧紧揣着那方红色绣帕,指尖隔着衣料,反复摩挲着绣帕上的桃花纹路。药汤的效力渐渐褪去,神魂深处的刺痛又开始隐隐作祟,那些模糊的碎片,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轮转——漫天飞舞的粉色桃花,红衣女子温柔的侧脸,还有掌心残留的、似有若无的温度。
他想抓住那些碎片,可每次伸出手,都只捞到一片虚无。
温漓江端着一碗新熬的凝神汤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苍玄的眉头微微蹙着,眼底的迷茫比昨日更甚,周身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低气压。她放轻脚步,将汤碗放在石桌上,轻声道:“前辈,再喝一碗凝神汤吧,能压下神魂里的痛。”
苍玄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停顿了许久,才缓缓点头。他伸手端起汤碗,指尖触碰到碗壁的温热,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似乎稍稍平复了些。药汤入口微苦,却带着一股清冽的香气,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化作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四肢百骸。
“这汤”苍玄放下碗,声音依旧沙哑,“味道很熟悉。”
温漓江的心猛地一跳,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她强装镇定,脸上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许是用了山中常见的草药吧,前辈游历四方,见过的药材多了,自然会觉得熟悉。”
这个理由,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这凝神汤的方子,是娘亲温清沅的独创。当年娘亲就是靠着这碗汤,一次次抚平他修炼时躁动的灵力,一次次缓解他神魂受损的痛楚。只是温漓江从未在娘亲身边长大,她降生在秘境深渊的混沌灵气里,睁眼时只有无边的黑暗与罡风,后来才知晓,娘亲本是异世来客,完成任务后便抹去苍玄的记忆悄然离去,连陵光仙尊都不知她是何时踏出的秘境,只记得她离开后最先寻来,帮那位被称作大爹爹的仙尊,一点一点拾回了关于她的记忆。
苍玄没有再追问,只是低下头,目光落在石桌的纹路里,眼底的迷雾更浓。他总觉得,温漓江的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像极了记忆里那个红衣女子。可他又说不上来,那气息究竟像在哪里。是说话的语气?是递汤时的动作?还是眼底那份藏不住的温柔?
“前辈,”温漓江看着他失神的模样,心头酸涩难忍,忍不住开口,“您若是觉得闷,我陪您去后山走走吧?后山有一片竹林,风穿过竹叶的声音,很好听。”
苍玄抬起头,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他的确觉得闷得慌,石殿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或许,去后山走走,能驱散一些心头的烦躁。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后山走去。温漓江走在前面,脚步很慢,刻意等着身后的人。苍玄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不知为何,竟觉得这个背影,和记忆里那个红衣女子的背影,渐渐重叠在了一起。
后山的竹林,郁郁葱葱,竹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一首轻柔的曲子。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苍玄走在竹林间的小径上,听着竹叶的轻响,闻着空气中清新的竹香,心头的烦躁,果然消散了不少。
“这里”苍玄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四周,眉头微微舒展,“很安静。
“嗯。”温漓江转过身,看着他,眼底带着笑意,“我小时候,总喜欢来这里玩。那时候觉得,竹林里的风,能带走所有的烦恼。”
她说的是实话。自她从秘境深渊走出,寻到苍玄山脉,便常来这片竹林静坐,想象着千年前,爹娘或许也曾手牵着手,走在同一条小径上,听着同样的竹叶沙沙。那是她穷尽想象,也拼凑不全的温暖时光。
苍玄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心头微微一动。他总觉得,温漓江的笑容,很刺眼。不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刺眼,而是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混沌的记忆。他忍不住问道:“你小时候,经常来这里?”
温漓江的笑容僵了僵,随即点了点头:“是啊。我家就在附近的山村里,小时候总爱往苍玄山脉跑。那时候胆子大,总觉得山里的一切,都很有趣。”
又是一个谎言。
她的家,从来都不是什么山村里。她的根,是苍玄山脉的石殿,是那片早已消失的桃花林,是娘亲留在这方天地的最后一丝气息。
可这些,她不能说。
苍玄没有再说话,只是转过身,继续朝着竹林深处走去。温漓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红。她多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用去想青云宗的威胁,不用去想黑暗殿主的残余势力,不用去想那些被尘封的记忆。
可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就在两人走到竹林深处,准备转身返回时,一阵凌厉的破空声,突然从天际传来。紧接着,数道强大的灵力波动,如同潮水般,朝着苍玄山脉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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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漓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手腕上的狐神玉佩,剧烈地发烫,散发出刺眼的莹白光芒。
“不好!”温漓江失声喊道,“是青云宗的人!他们来了!”
苍玄的脚步,猛地顿住。他抬起头,望向天际,眼底的迷茫瞬间被冷冽取代。化神期修士的威压,下意识地扩散开来,震得周围的竹叶,簌簌掉落。
天际之上,十几道身影,正朝着后山的方向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灰色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眼神锐利如鹰。他的周身,萦绕着元婴巅峰的灵力波动,比苏沐风和洛瑶,要强上不止一个档次。在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青云宗的弟子,苏沐风和洛瑶,也在其中。
显然,这一次,青云宗是有备而来。
“苍玄!”灰袍老者的声音,如同洪钟,响彻整个竹林,“你伤我青云宗弟子,夺我修仙界至宝,今日,我青云宗定要讨个说法!”
话音未落,十几道身影,已经落在了竹林的空地上。灰袍老者目光如炬,落在苍玄身上,眼底带着浓浓的怒意。苏沐风和洛瑶站在他身后,看着苍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洛瑶的目光,落在苍玄的怀里,当看到那方露出一角的红色绣帕时,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温漓江上前一步,挡在苍玄身前,语气冰冷:“青云宗未免太过大题小做!不过是切磋失利,竟带着这么多人,闯我苍玄山脉!真当我苍玄山脉,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吗?”
“切磋失利?”灰袍老者冷笑一声,目光落在苏沐风身上,“沐风,你来说说,昨日,你二人是如何被对待的!”
苏沐风上前一步,对着灰袍老者拱手行礼,随即转过身,指着苍玄,义愤填膺地说道:“启禀长老!昨日我二人,好言好语向前辈请教,可前辈不仅出言不逊,还对我二人痛下杀手!若非我二人跑得快,今日,早已命丧黄泉!还有,前辈怀里的那方绣帕,乃是黑暗殿主的至宝,前辈”
“一派胡言!”温漓江厉声打断他的话,“那绣帕明明是我在古墟捡到的,与黑暗殿主何干?你们青云宗,分明是觊觎绣帕,想强取豪夺!”
“强取豪夺?”洛瑶尖声说道,“温漓江,你别血口喷人!那绣帕上的桃花纹路,乃是上古至宝的标志,岂是你一个山野丫头,能随便捡到的?我看,是你们私藏至宝,怕被我青云宗发现,才故意编造谎言!”
温漓江气得浑身发抖,正想反驳,却被苍玄伸手拉住了。
苍玄缓缓走上前,站在温漓江身边。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周身的威压,骤然暴涨。元婴巅峰的灰袍老者,在他的威压下,竟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聒噪。”苍玄的声音,冰冷刺骨,“苍玄山脉,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滚。”
“苍玄!你别太嚣张!”灰袍老者被他的态度激怒,手中出现一把长剑,剑身闪烁着寒光,“别以为你是化神期修士,我青云宗就怕了你!今日,我萧长老,便要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魔头!”
“魔头?”苍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我苍玄一生,斩妖除魔,何时成了魔头?倒是你们青云宗,为了一己私欲,兴师动众,闯入他人地界,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
萧长老被他怼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咬了咬牙,手中的长剑,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休要狡辩!今日,要么你交出至宝,要么,我便拆了你这苍玄山脉!”
话音未落,萧长老便举起长剑,朝着苍玄劈来。长剑裹挟着元婴巅峰的灵力,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逼苍玄的面门。
温漓江脸色大变,正想出手,却被苍玄一把推开。
“退后。”苍玄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站在原地,动都没动。直到长剑快要劈到他面门时,他才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道淡蓝色的灵力。
“嘭!”
一声巨响,灵力与长剑碰撞在一起。萧长老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从长剑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开裂,长剑险些脱手。他连连后退,惊骇地看着苍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仅仅是一道灵力,就震退了他这个元婴巅峰?
苍玄的实力,竟恐怖如斯!
苏沐风和洛瑶,也吓得脸色惨白。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苍玄的实力,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苍玄看着萧长老,眼底满是不屑:“就这点本事,也敢来我苍玄山脉撒野?”
萧长老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知道,自己不是苍玄的对手。可他若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青云宗的脸面,就丢尽了。他咬了咬牙,对着身后的弟子喊道:“一起上!他就算是化神期修士,也架不住我们人多!今日,定要将他拿下!”
十几个青云宗弟子,闻言,纷纷祭出武器,朝着苍玄扑来。一时间,灵力纵横,剑光闪烁,整个竹林,都被笼罩在一片杀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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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漓江看着扑上来的众人,脸色惨白。她虽然是元婴期修士,可面对十几个青云宗弟子,还有一个元婴巅峰的萧长老,根本不是对手。她只能祭出狐火,护住自己,同时对着苍玄喊道:“前辈,小心!”
苍玄站在原地,目光冰冷地看着扑来的众人。他没有祭出苍星剑,只是抬手,一道道灵力,如同暴雨般,朝着众人射去。
化神期修士的灵力,岂是元婴期修士能抵挡的?
“啊!”
“嘭!”
惨叫声此起彼伏。十几个青云宗弟子,根本近不了苍玄的身,就被灵力击中,倒飞出去,口吐鲜血,摔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
萧长老看着倒地的弟子,目眦欲裂。他怒吼一声,再次举起长剑,朝着苍玄扑来。这一次,他用上了全力,长剑上的光芒,比刚才更加耀眼。
苍玄的眉头,微微皱起。他能感觉到,萧长老这一剑,带着同归于尽的架势。他懒得和萧长老纠缠,身形一闪,便躲过了这一剑。随即,他抬手,一道灵力,击中了萧长老的后背。
萧长老闷哼一声,口吐鲜血,摔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苏沐风和洛瑶,看着倒地的萧长老和众弟子,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再也不敢嚣张,转身就想跑。
“想跑?”温漓江冷哼一声,祭出狐火,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伤了我苍玄山脉的人,就想这么走了?”
苏沐风和洛瑶,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他们看着眼前的狐火,又看着不远处的苍玄,眼中满是绝望。
苍玄缓缓走到萧长老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回去告诉你们宗主,苍玄山脉,不是你们青云宗能惹的。再敢来挑衅,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萧长老看着他冰冷的眼神,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点头:“是是是!晚辈晚辈一定转告宗主!”
苍玄冷哼一声,收回了周身的威压。
温漓江见状,也收起了狐火,对着苏沐风和洛瑶,冷冷道:“滚!”
苏沐风和洛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扶起萧长老,带着倒地的弟子,狼狈地逃离了苍玄山脉。
竹林里,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飘落的竹叶。
温漓江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可当她转过身,看到苍玄的模样时,心,又瞬间揪紧了。
苍玄的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双手捂着胸口,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刚才的战斗,虽然轻松,却也消耗了他不少灵力,更重要的是,神魂深处的刺痛,又开始剧烈地发作。
“前辈!”温漓江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您怎么样?是不是头又痛了?”
苍玄抬起头,看着她,眼底的迷茫,比刚才更甚。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觉得头痛欲裂。记忆里的碎片,再次疯狂地涌现出来——红衣女子含笑的眉眼,指尖拂过他眉心的温度,还有那句,轻得像风一样的“苍玄,等我”。
“啊——!”
苍玄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猛地推开温漓江,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温漓江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如刀绞。她知道,刚才的战斗,刺激到了他的神魂。那些被封印的记忆,正在拼命地想要冲破枷锁。
她想上前,却又不敢。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他被记忆的碎片,折磨得痛不欲生。
苍玄蹲在地上,浑身颤抖着。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红衣女子的笑容,和那道模糊的、渐行渐远的背影,交织在一起,让他痛不欲生。他想起来,却又想不起来。那种感觉,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苍玄的嘶吼声,渐渐低了下去。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底的迷茫,化作了深深的绝望。
温漓江连忙上前,跪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哽咽:“前辈,没事了。都没事了。”
苍玄抬起头,看着她,眼神空洞。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那个红衣女子是谁?她为什么要走?”
温漓江的心,像是被一把刀,狠狠刺穿。她看着他空洞的眼神,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想告诉他,那个红衣女子,是他的爱人;她想告诉他,那个女子,是异世的过客,完成任务后便不得不离去;她想告诉他,她是他们的女儿,是从秘境深渊里爬出来,专程来寻他的。
可她不能。
她只能强忍着喉咙里的哽咽,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前辈,那只是您的幻觉。是战斗太过激烈,刺激了您的神魂。没事的,喝一碗凝神汤,就好了。”
苍玄看着她的眼泪,心头微微一动。他伸出手,想要擦掉她的眼泪,可指尖刚触碰到她的脸颊,又猛地缩了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么做。
他只知道,看到温漓江哭,他的心,会很痛。
温漓江看着他缩回的手,眼泪掉得更凶了。她知道,爹爹的记忆,就像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可她不能捅破。她怕,怕爹爹知道真相后,会承受不住,会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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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里的风,依旧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在两人身上,却带不来丝毫的暖意。
苍玄瘫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空。他的怀里,依旧紧紧揣着那方红色绣帕。
他不知道,绣帕上的桃花,是他亲手为那个红衣女子种下的。
他不知道,那个红衣女子,叫温清沅。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哭成泪人的女孩,是他的女儿。
他更不知道,那个女子离去前,曾在秘境深渊外,对着苍玄山脉的方向,站了整整一夜。
他只知道,头很痛。
他只知道,心里很空。
他只知道,那个红衣女子的笑容,和温漓江的眼泪,都刻在了他的心底,挥之不去。
而此刻,苍玄山脉之外,苏沐风和洛瑶,扶着萧长老,狼狈地走在山路上。
萧长老看着苍玄山脉的方向,眼中满是怨毒:“苍玄!此仇不报,我萧烈誓不为人!”
苏沐风连忙说道:“长老息怒!苍玄实力强大,我们不是对手!不如我们回去,请宗主亲自出马!宗主乃是化神期巅峰修士,定能拿下苍玄!”
洛瑶也跟着附和:“是啊长老!只要宗主出马,定能夺回至宝,为我们报仇雪恨!”
萧烈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好!我们这就回去,禀报宗主!我倒要看看,苍玄在宗主面前,还能不能嚣张得起来!”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苍玄山脉的竹林里,温漓江扶着苍玄,缓缓站起身。她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心头暗暗发誓。
无论未来有多艰难,无论青云宗的报复有多猛烈,她都会守在爹爹身边。
她会守护着他,守护着这个秘密。
直到有一天,他能自己想起一切。
或者,直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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