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的午后，我正窝在房间里翻阅《天脉诀》，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的号码是北京打来的，我心头一悸——苏挽。这是她去了北京后，我第一次接到她亲自打来的电话。
“喂，三钱？”熟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首都的清冷气息，却依旧温婉。
“苏挽！”我有些惊喜地坐直了身子，“你在北京还好吗？”
我们聊了很久。她向我描述着北京的医院、难闻的消毒水味道、漫长的检查过程，但语气里却带着难得的轻松。她说专家会诊后制定了新的治疗方案，虽然还是要很小心，但医生说情况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还笑着说，在医院认识了一个同样有心脏病的小姑娘，两人经常互相打气。
我则跟她分享了我跟随陈老学医的趣事，把陈老一些关于调息静心、养护心脉的方法，结合《天脉诀》里的养生理念，细细说给她听。
“苏挽，你要记得，心主神明，情绪很重要。别总想着病，多听听舒缓的音乐，想象气息像温水一样在体内流动。”
“知道啦，赵大夫。”她在电话那头轻笑，“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老中医了。”
我还告诉了她，我再次遇到了那位神秘的青衣客，并将在立春之日正式拜师。
“真的吗？三钱，太好了！”苏挽的声音里充满了由衷的喜悦，“你一定要好好学，等以后可以教教我。”
“那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我轻声说，“等再见面，我肯定已经是个合格的师父了。”
挂了电话后，那种被她信任和牵挂的感觉，依旧久久萦绕在心头。知道她在遥远的北京努力地活着，努力地好起来，让我觉得这个冬天都温暖了几分。
年关终于到了，我随着父母坐上了回老家的长途汽车。窗外的景色逐渐从高楼林立的城市，变成了视野开阔的田野。冬日的北方乡村，显得有些萧瑟。土地裸露着，偶尔能看到残留的雪迹，像是不规则的补丁。光秃秃的树枝伸向灰蓝色的天空，勾勒出简练的线条。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带着柴火特有的温暖气息，给这寂寥的冬景平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车子在村口停下，我们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走了一段土路。那两扇熟悉的、漆色斑驳的黑色木门映入眼帘时，便是到家了。还没等我们抬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身影雀跃着跳了出来——是我的表妹，齐小满。
小满是我姑姑家的女儿，说是表妹，其实只比我小几个月。她扎着个简单的马尾辫，脸蛋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见到我们的欣喜光芒。
屋里，爷爷奶奶、姑姑姑父都在，一时间问候声、笑声充满了这间不大的老屋。屋内生着煤炉取暖，有些呛人的煤烟味混合着饭菜的香气。我本就有些晕车，此刻更觉得胸闷，便和小满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溜到了院子里。
冬日的院子虽然寒冷，但空气清新。我们靠在堆放的柴火垛旁晒太阳。小满先是问了我升学的打算，我坦言目标是市重点高中。她听了，脸上原本的光彩黯淡了下去，悻悻地露出一抹忧虑。
“哥，以我的成绩，考重点高中怕是没希望了。”她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低了下去，“我现在……有两个选择，拿不定主意。我爸我妈没啥文化，也给不了啥意见，愁死我了。”
我让她具体说说。
“一个是正常升学，好歹上个普通高中，以后……以后再说。另一个，是考市里那所专业的外国语学校，提前批次，我英语好，算是个优势，也算是一条出路吧。”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纠结，“哥，你说我该怎么选？”
我心里一沉。这关乎她未来的道路，责任太重，我岂敢轻易置喙？按理说，除了她自己，谁也没资格替她做这个决定。可看着她那因纠结而越发忧郁的神情，我还是不忍心完全不管。
“小满，这事最终还得你自己想清楚。”我斟酌着开口，“不过，我们可以一起分析分析利弊。上普通高中，是为了搏一个三年后考大学的机会，但不确定性很大，尤其是你的理科比较弱，可能会学得很辛苦。去外国语学校，等于是提前确定了专业方向，放弃了常规高考的路径，但能发挥你的长处，目标更明确，时间成本也低一些。但也提前放弃了进入大学校门的机会……”
我们就这样在院子里分析了一上午，从学业压力、未来就业到个人兴趣，直到奶奶喊吃饭，依然没有明确的结论。
午饭时，我和小满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扒拉着碗里的饭，心思却全在那个艰难的选择上。母亲看出了端倪，悄悄问我怎么回事。我把小满的困境说了，母亲听后皱了皱眉，低声道：“这事关系她一辈子，你得让她自己拿主意，你可别瞎指挥。”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看着从小一起长大、最是亲近的表妹如此烦恼，袖手旁观实在不忍。
下午，我们又在院子里碰头。冷风吹得脸颊生疼，小满搓着手，犹疑了很久，终于小声开口道：“哥……你，你不是会算吗？要不……你给我算一下呗？”
我一愣，随即恍然。是啊，怎么把这茬忘了。但这毕竟不是儿戏。我郑重地看着她：“小满，你确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做决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小满的表情逐渐变得坚定，她用力点了点头：“嗯！我想好了。哥，我就信你！总比我自己胡思乱想，怎么也决定不了强。”
话已至此，我便不再犹豫。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三枚磨得光滑的乾隆通宝，递给她：“心里专注地想着你升学选择的问题，不要有杂念。然后把这三枚铜钱合在掌心，轻轻摇晃，感觉时机到了，就掷在面前干净的地面上。记住每次铜钱的正反面情况，一共掷六次。”
小满深吸一口气，依言而行。她闭上眼睛，神情专注，双手合十摇晃着铜钱，然后郑重地撒开。
第一次：两正一反，为少阳，记作“——”（阳爻）。
第三次：两正一反，为少阳，记作“——”（阳爻）。
第五次：三个正面，为老阳，记作“—— o”（动爻，阳变阴）。
六次掷毕，得到本卦为 水火既济卦。其中第四爻（老阴）、第五爻（老阳）为动爻。
装卦与解卦： 本卦为? “水火既济卦”（坎上离下），有“事已成”、“渡河成功”之象，但卦辞也提醒“初吉终乱”，需要谨慎守成。动爻之后，得到变卦为? “雷火丰卦”（震上离下）。
我仔细推演着卦象：
本卦既济：离火在下，坎水在上，水火相交，象征事情目前处于一个相对平衡、成功的状态。对于升学选择而言，意味着两条路似乎都有可能走通，但需要警惕“初吉终乱”，即开始顺利后面可能遇到问题。普通高中这条路，看似是常规正道（初吉），但以小满的理科基础，后续学习压力会很大（终乱的风险高）。
变卦丰卦：震雷在上，离火在下，雷火丰，象征盛大、丰茂、光明。这是一个非常积极、有发展前景的卦象。《易经》云：“丰，亨。王假之，勿忧，宜日中。” 意味着前往（外国语学校）这条路，虽然看似是“偏锋”，但前景光明，能够发挥所长，获得丰硕的成果，无需过于忧虑。
动爻分析：第四爻动（阴变阳），爻辞“繻有衣袽，终日戒。” 暗示如果选择那条看似“安稳”（普通高中）但不符合自身优势的路，警示此时虽处安稳阶段，但危机暗藏，需时刻警惕，不可懈怠。且“终日戒。”提示不要勉强去做不擅长的事。第五爻动（阳变阴），爻辞“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实受其福。” 明确指出了选择的重要性——东边邻居（可能指普通高中）排场再大（杀牛），也不如西边邻居（指外国语学校）简单的祭祀（发挥英语特长）更能实实在在地得到福佑。
综合来看，卦象清晰地指向了选择外国语学校更为有利。这条路能扬长避短，前景光明，是“实受其福”的选择。
我将分析结果详细地解释给小满听。她听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太好了！哥，谢谢你！我心里终于有底了，感觉轻松多了！”
看着她轻松的样子，我却陷入了沉思。这个选择，意味着表妹在很大程度上放弃了通过普通高考进入综合性大学的机会，但也确实规避了她在理科学习上可能面临的巨大困难和风险，降低了时间和精力的成本。人生有时就是这样，与其在不擅长的道路上强求，不如退而求其次，选择那条更适合自己、更能发挥所长的路径。这未必是妥协，或许是一种更务实的智慧。
“哥，你想什么呢？”小满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 “没什么。”我笑了笑，“姑姑和姑父那边……需要我去帮你做做思想工作吗？” 小满立刻用力点头，声音带着点恳求：“嗯…需要！太需要了！我怕他们不同意，听说外国语学校的学费比普通高中贵不少……”
我明白她的担忧。姑姑姑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收入有限，对于这笔额外的开支，很可能心存顾虑。 “别担心，”我拍了拍胸脯，“这事包在我身上。”
当然，游说姑姑姑父的任务，光靠我一个人是不够的。我找到了父母，把情况和卦象分析都说了。父亲作为家里最有文化的长辈，在姑姑面前还是颇有分量的。最终，在我们一家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反复说明这是发挥小满优势、前景更好的选择后，姑姑虽然对学费有些心疼，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看着小满脸上绽放出的灿烂笑容和充满希望的眼神，我感到由衷的欣慰。这个年，因为帮表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而显得格外有意义。
这正是：
京城佳音暖胸怀，故园冬景入眸来。
表妹前程陷迷雾，铜钱卦象指迷开。
既济慎终藏玄奥，丰卦向日显英才。
扬长避短择佳径，务实智慧扫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