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岭”公寓隐藏在城市东区一片看似普通的居民楼深处，外围有简单的幻术阵法，寻常人只会觉得这里安静得过分，下意识绕道走。凭着员工徽章的指引，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入口。一扇镶嵌在两栋普通楼房之间、毫不起眼的旧式防盗门。
推开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楼道干净整洁，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某种类似福尔马林的味道？墙壁上挂着些抽象的、线条扭曲的装饰画，仔细看，那些线条似乎在缓慢蠕动。偶尔有“住户”经过，一个抱着自己脑袋擦拭的无头刑天，一个拖着自己影子当宠物遛的影魅，还有一个抱着一盆食人花、嘴里念叨着“乖，不咬人”的土地婆？
他们看到我们这支人类带着异兽的奇怪组合，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目光在我胸前的徽章上停留一瞬，便见怪不怪地各忙各的去了。
“yo，这里氛围挺别致啊。”讹兽压低声音，爪子不安分地想戳一下墙上蠕动的画，被我眼神制止。
九尾狐已经快把自己缩进我的影子里了，小声哔哔：“好、好多邻居。”
饕餮吸了吸鼻子，似乎在分辨空气中各种“食物”的味道，最后失望地发现没有合它胃口的。
狰兽则警惕地注意着每一个角落，这里看似平静，但各种隐晦的能量波动交织，并不简单。
我们乘坐一部老旧的、按钮磨损严重的电梯上了18楼。走廊很安静，1804和1805室门对门。任务描述是“镜面反射纠纷”，但我敏锐地感觉到，两扇门后散发出的能量场互相排斥，形成了某种无形的对峙。
“先从1804开始？”我看向伙伴们。
讹兽自告奋勇：“yo！让本真实之吟诵者去敲开真理的大门！”
它上前，用爪子有节奏地敲了敲1804的门：“咚~咚咚~yo！有人在家吗？社区送温暖。不对，居委会调解员，上门服务！”
门内沉默了几秒，然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条缝。一只极其漂亮、但毫无生气的、如同琉璃制成的眼睛从门缝里警惕地望出来，声音柔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谁？”
“万界居委会，特派管理员，陈平安。”我亮出徽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专业，“接到投诉，关于您与1805住户的镜面反射问题，前来了解情况。”
门缝开大了一些，露出半张倾国倾城的脸，皮肤白皙细腻，五官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但这张脸的主人，一位穿着旗袍的“画皮”小姐，眼神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惊恐？
“请进。”她让开门，动作优雅，但肢体语言透着戒备。
屋内布置得古色古香，很有格调，但空气中那股类似福尔马林和香料混合的味道更浓了。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里所有可能反光的东西，包括电视屏幕、玻璃茶几、甚至一个金属花瓶，都被用厚厚的绒布仔细盖住了。
“它、它又在偷看！”画皮小姐不等我们坐下，就指着对面1805的方向，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委屈，“每次我修补，咳咳，每次我回家，路过它门口那面该死的镜子，它就把我最不堪的样子照出来！那是我的隐私！我的瑕疵！”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完美无瑕的脸颊。
“yo！偷窥可不行！侵犯隐私权！”讹兽立刻站队，爪子叉腰。
我示意它稍安勿躁，问道：“具体是什么样子？能描述一下吗？”
画皮小姐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就、就是一些不完美的细节！皮肤不够光滑，线条不够流畅。它故意放大我的缺点！”她似乎不愿多说。
悬疑感来了。镜妖照出的，恐怕不仅仅是外表瑕疵那么简单。
“我们明白了。我们会去1805室了解情况。”我起身告辞。
来到1805室门口，这次我没让讹兽敲门，自己上前，同样亮明身份。
1805的门几乎是瞬间就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没有固定形态、身体由无数破碎镜面折射光斑组成的“人形”，它（或许是她？）的声音空灵而带着回响，像是很多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管理员？你们可来了！对面那个假人！她污蔑我！”
镜妖的屋内，堪称光的迷宫。到处都是镜子，各种形状，各种角度，将空间折射得支离破碎，我们也瞬间被分裂成无数个“我们”，在镜中世界里面面相觑。
“我只是一面诚实的镜子！”镜妖的身体光斑剧烈闪烁，显得很激动，“我反射的是真实！是她自己无法面对自己的真实！她那张皮囊下面是什么，她自己不清楚吗？怪我咯？”
“真实？”我捕捉到关键词，“你照出了什么？”
镜妖的光斑凝聚成一只手指，指向对面：“她根本就不是”
话音未落！
“砰！！”
1804的门被猛地撞开！画皮小姐冲了出来，此刻她的脸扭曲着，不再是完美的模样，皮肤下似乎有东西在蠕动，眼神充满了被揭穿的恐慌和疯狂：“你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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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散发着诡异腥红光芒的画笔？朝着镜妖就挥了过来！那画笔划过空气，带起一道道扭曲现实的波纹！
“卧槽！动手了！”讹兽怪叫一声。
“维护社区和谐！禁止斗殴！”我立刻喊道，同时催动徽章！一层柔和但坚韧的能量屏障瞬间展开，挡在了画皮和镜妖之间！
“嗤”
画笔的红光撞在屏障上，激起一阵涟漪，却没能突破。
“都住手！”我加重了语气，体内《山海经》的力量微微流转，一股无形的威压散发开来。
画皮和镜妖同时一滞，显然感受到了压力。
画皮小姐看着无法突破的屏障，又看看我们，尤其是看到狰兽那不善的眼神和饕餮那张开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口虚影，她脸上的疯狂逐渐被恐惧取代，手中的画笔也垂了下来。
镜妖的光斑也稳定了一些，但依旧愤愤不平。
“看来，这不只是镜面反射的问题。”我看着画皮小姐，目光锐利，“画皮小姐，你似乎在隐藏什么。而镜妖小姐（暂定），你的‘真实’，可能触及了某些不该被触及的东西。”
画皮小姐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镜妖哼了一声（如果光斑闪烁能算哼的话）：“她那张皮，快要‘过期’了！里面的‘东西’快要藏不住了！我只不过是把这‘保质期’照给她看而已！”
过期？保质期？
我眉头紧皱。看来这不仅仅是邻里纠纷，可能涉及到画皮一族的某种秘密，或者某种危险。
“根据《万界社区居民行为规范》第7条第3款，”我一本正经地引用着刚在内部网络查到的条例，“禁止使用可能危害社区公共安全或侵犯他人核心隐私的法术及能力。画皮小姐，你的行为已涉嫌违规。镜妖小姐，你的能力使用方式也需要考量邻里感受。”
我顿了顿，看着她们：“现在，我以居委会特派管理员的名义，要求你们暂时休战。画皮小姐，请说明你‘皮囊’的真实情况，以及可能存在的风险。镜妖小姐，请承诺在未经允许下，不主动对邻居使用‘真实映射’能力。”
画皮小姐颓然坐倒在地，掩面抽泣起来：“我也不想的，可是‘素材’越来越难找了，上次那个质量不好。”
镜妖似乎也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光斑黯淡了些，小声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它自己要显形，我也控制不住。”
讹兽凑到我耳边，用气音说：“yo，老大，听起来像是一起劣质化妆品引发的血案？”
我瞪了它一眼，然后对两位“当事人”说：“具体情况，我们需要进一步了解。现在，请先各自回家，保持冷静。画皮小姐，关于你的‘素材’问题，居委会或许可以提供一些合规的渠道信息。镜妖小姐，关于你的能力控制，或许可以进行专项‘培训’。”
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是调解的基本操作。
听到可能有合规渠道和培训，两位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
将她们劝回各自房间后，我看着走廊里那面引起纠纷的、光可鉴人的公共镜子，若有所思。
“老大，你觉得那画皮里面，到底是啥？”讹兽好奇地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感觉这次看似简单的调解任务，背后可能牵扯出更复杂的东西，“但肯定不是小事。”
悬疑的线头，似乎又多了几根。
而我，陈平安，新任居委会管理员的工作日志上，即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关于调解画皮与镜妖纠纷并发现潜在社区安全隐患的初步报告》。
这工作，果然一点都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