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尔迦玛没有说话，手上也没再继续用力。
祂依旧咧着那张满是尖牙的嘴，双眼直直盯着慕云秋的脸，试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心虚。
慕云秋也没有说话，就这么被祂提着，漠然地与祂对视。
他在赌。
赌杜尔迦玛不会对他下死手，赌杜尔迦玛不敢让他死在这里。
赌杜尔迦玛会害怕赫尔墨修斯。
上次的神明聚会，慕云秋记住了赫尔墨修斯的一句话。
「西莉亚，你应该知道，神种在我的计划里有多重要。」
赫尔墨修斯十分看重神种拥有者。
祂不惜弄僵“同僚”之间的关系，也想让西莉亚继续下发神种。
而后续，在和西莉亚与艾欧莱恩的谈话中，慕云秋察觉到，自己这个秩序神种拥有者似乎是祂们计划中的一环。
既然如此，赫尔墨修斯一定不乐意见到自己的死亡。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嘻。”
杜尔迦玛笑了一声，松开手。
“唔！”
慕云秋差点腿一软摔在地上，他站直身体，用完好的那只手握住自己断掉的手腕，抬眸看向杜尔迦玛，嘴角微微上扬。
祂松手了。
他赌赢了。
杜尔迦玛走下石墩，背着手，围着慕云秋慢慢绕圈：“小小慕云秋，知道的还挺多。
既如此，我就勉强原谅你渎神的事，但你偷听神明会议的事，我也会如实告诉赫尔墨修斯。”
……又被读心了。
慕云秋心里叹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随便你。”
啪啪。
杜尔迦玛鼓了鼓掌，眼中却闪过无趣：“啊，勇气可嘉。”
然后祂转身，一脚跨上石墩，再次坐下，驱赶苍蝇似的摆了摆手：
“你可以走了，我还要回去陪我的圣子玩儿。”
“不。”慕云秋拒绝离开：“江沐阳不是你的圣子，请把他还给我们。”
杜尔迦玛嘴角滑了下去，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开心。
祂伸手指了指缩在墙角，呆若木鸡的疯子：“他都是我的神父了，江沐阳当然可以当我的圣子。
我的神种拥有者，我有权处理，赫尔墨修斯可不管这个。”
言外之意，这回扯赫尔墨修斯的虎皮没用了。
但慕云秋最擅长让没用的规则变得有用。
他举起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如果你不放了江沐阳，我就死在这里。
到时候赫尔墨修斯还是会看过来的。”
杜尔迦玛：“……”咱俩到底谁是疯神？
祂龇了龇牙，抬起手指隔空一弹，将慕云秋手里的匕首从窗户丢出去，扔到了教堂之外：
“不要像小孩子一样闹腾了，我没空哄你。”
慕云秋绷着脸，拿起地上的八角锤对准自己的脑袋，视死如归地闭上眼，嘴里说着厚颜无耻的话：
“小丑就是一个哄小孩高兴的职业。”
画着小丑妆的杜尔迦玛：“……”
“呃啊……”
沉默过后，祂烦躁地抬起双手拍在脸上，用力往下抹，拉扯着自己的五官，却再次笑起来：
“赫赫赫赫，好吧，好吧……
既然你这么想见江沐阳，那为什么不上来和他作伴呢？”
祂的嘴角以一种扭曲的弧度扬起：“如果你被其他凡人杀死的，那可就怨不了我啦。”
慕云秋眉头一皱。
祂想让江沐阳杀了他？
不等慕云秋思考出对策，杜尔迦玛就一打响指，耀眼的白光顿时覆盖了视野。
白光过后，慕云秋消失在原地，地面平整如初，神像依旧捏着棋子蹲在石墩上。
只剩下疯子，靠在墙边，呆呆地望着神像和慕云秋消失的地方。
慕云秋，跟着杜尔迦玛去神国了。
而杜尔迦玛，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自己一眼。
疯子的身体再度开始颤抖，呼吸急促，眼球泛红。
凭什么……
凭什么！！
慕云秋那样渎神，杜尔迦玛都肯现身，而自己那样惧怕祂，兢兢业业地在教堂里侍奉祂……
但到头来，祂都没给自己一个正眼！
“杜尔迦玛……杜尔迦玛！！”
疯子愤怒地吼叫着，连滚带爬地爬起来，抄起慕云秋没能带走的八角锤，几步冲上前，双手握紧锤柄，对着神像的脑袋，高高举起双臂。
就在他的锤子即将落下时，神像瞳孔细微地晃动了一下。
疯子挥锤的动作僵住了。
动了，动了。
那天也是，祂的神像那天也是这样动了一下，然后……
他的愤怒和力气像是被抽干，锤子哐啷一声落在地上。
“呜，呜呜……”
疯子惊恐地泪流满面，他跪在地上，用膝盖匍匐着前进，来到杜尔迦玛面前，低头亲吻神像的脚尖。
“对不起对不起，我无意冒犯您，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请不要怪罪我，不要惩罚我……
是有人害了我，是有人怂恿我，呜呜……
慕云秋…对，是慕云秋！！”
砰！砰！砰！
疯子双手握拳，疯狂地捶打地面，脸上表情由惊恐逐渐转变为愤怒，看上去格外狰狞。
“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失去工作，还被人嘲笑！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砰——！
欢欣神国。
“慕云秋？你怎么也来了！”
是江沐阳的声音……
慕云秋晃了晃有些晕乎的脑袋，努力睁开眼。
“你们的寿命还剩多少？欢乐进度刷的怎么样了？
你的手，你的手怎么断了！沈易呢？他没给你治疗吗？他不会是出事了吧？
其他人呢？陈不归和吴奈没有帮忙吗？他们现在在哪儿？维克多解决了吗？
哎呀你倒是说话啊，急死我了！”
慕云秋视野刚刚恢复，就被江沐阳一连串的问题砸的晕头转向。
而江沐阳还嫌他醒的不够快，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就是一顿晃。
“快点儿啊！”
“我…欸欸欸！”
这孩子怎么一点儿耐心都没有呢！
“停，停！”
慕云秋连忙抓住江沐阳的手臂，让他停下，眼尾抽了抽：
“他们三个都去对付维克多了，我是来救你的！”
他看着江沐阳焦急的脸，坐起身来按住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进度涨的很快，不用担心，我的寿币很多，被扣一下也没事。”
“真的？你不是在故意哄骗我吧？
别把我当小孩子看，把真实情况告诉我啊！”
江沐阳还是很焦虑，抓着他肩膀的手指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慕云秋盯着他看了会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着急成这样，明明就是小孩子嘛。
“都是真的，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他放在江沐阳肩膀上的手轻轻拍了拍：
“孤军作战这么久，辛苦了。”
江沐阳愣了愣，眼眶慢慢地有些泛红。
他紧紧抓着慕云秋肩膀上的衣服布料，垂下头抽了一下鼻子。
他一定被杜尔迦玛吓坏了。
慕云秋还没继续开口安慰，杜尔迦玛带着嬉笑的声音就再度响起。
“无趣煽情的环节就到此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