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人鱼守卫又聊会儿天,慕云秋才离开图书馆,准备去餐厅看看有没有人鱼做饭。
人鱼宫殿实在是空荡,只有少数年轻的人鱼守卫还在其中活动,大部分人鱼要么躺在地上,要么抱着乐器靠在乐器上,眼神呆呆的不知道在看哪里。
好安静。
慕云秋扫过这些人鱼,内心叹息一声。
这些人鱼,自早上唱完颂歌后就不再动弹了。
虽然人鱼不吃饭不会死,但会饿。
慕云秋忽然有些庆幸,还好他曾经有过一个人类妹妹,那些美好记忆足够让他撑过漫长的年岁。
他帮不了那些死气沉沉的人鱼,只能沉默着继续往前游。
就在这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顺着水流飘进宫殿,人鱼守卫们顿时发出嘈杂的动静。
“什么情况!谁受伤了?”
“是那些旅客,他们好像去寻找死亡,但是失败了。”
“海水里的血液浓度……啧,赶紧把那几个伤员关进房间里,别让他们在外面到处晃!想引来鲨鱼吗!”
宫殿里顿时热闹起来,就连地上躺着不动的人鱼都转了转眼珠,想看看那几个人鱼旅客“死”到了什么地步。
慕云秋这下也不急着去餐厅了,悄悄跟在人鱼守卫后面,准备探望一下那些同伴的情况。
首先被搀扶过来的是昏迷的岑明,他的半个头都不见了,裸露在外的半个粉色大脑在跳动,骨骼咯吱咯吱地响,剩余的血肉边缘生出细小密集的肉芽,正在缓慢修复。
岑明经过的一瞬间,浓烈的血腥味在海水里飘荡开来,慕云秋蹙眉,退开一些。
他没有同情,没有害怕,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味道好重,海水都脏了……
紧接着,失去双臂的孟雁玉,胸腹消失的毛雅琴,以及双双在心口开了个大洞的林宏和瑜梦也陆续被抬了进来。
他们裸露在外的血肉都已经生出了肉芽,长生不死的诅咒在慕云秋面前具象化了。
再一次的,慕云秋感到些许陌生。
他看到那些肉芽的感觉,就像今早起床看见自己的尾巴一样。
总觉得……他身体里没有这种东西。
慕云秋日常就不喜欢做多余的表情,思考的时候更是绷着脸,看上去十分冷漠。
一只手忽然搭在了慕云秋肩膀上。
“嘿,老朋友!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卡瓦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慕云秋身后的,指尖在慕云秋肩膀上敲了敲,嘴角依旧扬着。
慕云秋回过神来,偏头和卡瓦尔对视:“你满意了?”
卡瓦尔挑眉,似乎不知道慕云秋为什么这么问:“什么满意?”
“你根本不是在拿他们做死亡实验。”慕云秋抬手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推下去:“你是在故意折磨他们,所以我问你,满意了吗?”
卡瓦尔的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上去:“哎呀,我可是品德高洁的王室教师兼王室医师哦,你别污蔑我。”
“但我看你好像很高兴。”
慕云秋稍微和卡瓦尔拉开一些距离。
他和人鱼守卫聊天的时候特意关注了一下莎兰纳斯人鱼们的现状。
作为海底人鱼最多也是最大的国度,莎兰纳斯的人鱼算是比较有活力的了。
但也因为还没完全麻木绝望,极个别人鱼会去追求刺激,残害别的人鱼。
这在莎兰纳斯是违法的。
牢里就关着不少这种人鱼。
卡瓦尔本来也应该在牢里,但这家伙每次折磨别的人鱼之前都会“征求”他们的同意,导致守卫们并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去抓他。
用卡瓦尔的话来说,“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算违法呢?”
讲真的,慕云秋怀疑自己会做出在遵纪守法边缘反复横跳的行为,就是因为和卡瓦尔做了朋友。
“哼哼。”卡瓦尔摇头晃脑地哼笑两声:“那你呢?不去心疼心疼自己新认识小伙伴?”
“只认识了一早上,还算不上伙伴。”
话说出口,慕云秋才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太过冷血:“算了,孟哥还是可以去看看的。”
慕云秋往前游了两下,想到通行证又转回来,将一枚贝壳放进卡瓦尔手里。
“给我在上面盖个章,我需要图书馆的通行证。”
他交代完就走了,也没管身后卡瓦尔略显呆滞的复杂神情。
卡瓦尔看着慕云秋远去的背影,感到又郁闷又有趣。
怪了,他还以为慕云秋会正义盎然地训斥他一顿。
卡瓦尔微微眯起猩红的眸子,忽然低笑两声。
难道这位秩序神种的拥有者,其实没那么守序?
赫尔默修斯知道会怎么想?
“噗…哈哈哈哈哈哈!!”
卡瓦尔没忍住,趴到地上一阵疯笑,不停地捶打地板,引得周围人鱼都投来视线。
人鱼们开始窃窃私语。
“卡瓦尔怎么了?”
“不知道,他时不时就这样,躲远点吧。”
“也是,这疯子疯的太严重了。”
“以前祸害莎兰纳斯的人鱼,现在祸害人鱼旅客,真不知道这种人鱼为什么还没被抓起来。”
“就是就是,而且这家伙的眼睛也很恐怖,我从没见过谁家人鱼的眼睛是红色的,血一样!真吓人。”
“我记得他是流浪过来的人鱼?啧啧,应该是被家人抛弃了吧,毕竟那种红色可是厄运的代表。”
“是吗,连家里人都没给过他一点美好的记忆,难怪会疯成这样……”
卡瓦尔忽然止住笑声,猛地抬起头,眼眸中爆发出猩红色彩!
四周人鱼不受控制地看向他的眼睛,眼神一瞬间变得空洞,身体变得僵硬。
他直起身,优雅地拍了拍自己身上沾到的沙粒,嘴里哼着古怪的调子,双手背在身后离开这片地方。
那些窃窃私语的人鱼站在原地呆滞了几秒,慢慢转身离开宫殿。
一条躺在街道上的人鱼正在数视野里的水母,忽然被一条尾巴挡住视线。
他皱了皱眉,沙哑着开口:“嘿,伙计,我知道大家都活腻了想找刺激,但你这样讨打就没意思了。”
把屁股对着别人的脸实在是冒昧。
但上方那条人鱼一声不吭,也没有移动的意思。
躺着的人鱼察觉到不对劲,撑着身体挪动开,歪头去看那条人鱼。
“伙计,你干嘛呢?”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条人鱼的脸,就见一道红色水流从对方身上飘出来,消散在海水中。
那条眼神空洞的人鱼正高举着自己的一条胳膊,红色水流就是从他手腕上的撕裂伤处飘出来的。
他是在……招引鲨鱼?!
躺在地上的人鱼躺不下去了,麻溜的爬起来,一把抓住那只还在流血的手腕,紧紧捂住伤口,大喊:
“守卫!守卫!有人鱼在街上放血!”
人鱼虽然不会被鲨鱼咬死,但不妨碍鲨鱼成为他们的天敌。
鲨鱼撕咬造成的伤疤会在人鱼身上留一辈子,无论他们再生能力多强也没法消除。
而且还有些聪明的鲨鱼能意识到人鱼是“可再生食物”,会把人鱼掳回去折磨。
这对不死的人鱼来说简直是噩梦!
“守卫!怎么还没来,都死哪儿去……”
他愤怒地环顾四周,喉间一哽,脸上血色尽退。
长长短短的红色水流自莎兰纳斯的街道各处飘起,就像人类在春天的草坪上聚众放风筝。
这个数量,守卫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