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被放在桌面上。
苏然指尖从纸张边缘划过，粗糙的纹理摩擦着皮肤，带来真实的触感。
这不是梦。
市政项目，那是多少顶尖设计院挤破头都想分一杯羹的领域。
现在，这个机会落在了他手里。
江彻靠在办公桌旁，看着苏然一遍遍确认合同细节的模样，食指在实木桌面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
“看够了吗？”
江彻问道。
苏然猛地抬头，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份文件，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青。
“这太不真实了。”
苏然喃喃自语。
江彻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袖口，迈步走到苏然身侧。
他伸手抽走苏然手中的文件，随手扔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以后这种事会很多，你要学会习惯。”
江彻说得轻描淡写。
苏然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反驳这并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小事，就被江彻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江彻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搭在臂弯里。
“走吧。”
苏然愣了一下。
“去哪？”
江彻侧过头，下颌线绷出一条利落的弧度。
“收租。”
这两个字让苏然耳根一热，刚才那些旖旎的画面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但他很快意识到江彻在开玩笑。
因为江彻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舟。”
江彻对着听筒说道。
“通知所有在s市的高层，半小时后，顶层会议室。”
电话那头的林舟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指令砸晕了，声音即使隔着听筒都能听出几分错愕。
“老板？现在？可是危机公关刚结束，大家都在……”
“全体。”
江彻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缺席的，以后都不用来了。”
挂断电话，江彻看向苏然，向他伸出了手。
那只手掌宽大干燥，掌纹清晰，带着一种让人无端信服的力量。
“有些东西，需要在阳光下晒一晒了。”
苏然看着那只手，心脏在胸腔里剧烈撞击着肋骨。
他明白江彻的意思。
这不是去收租，这是去宣战，也是去加冕。
苏然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十指相扣。
……
奇点科技大厦，顶层会议室。
空气凝滞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长条形的会议桌两侧坐满了人，西装革履的精英们此刻都有些坐立难安。
有人频繁地看表，有人焦躁地转动着手中的签字笔，还有人低声交头接耳，交换着并不确定的信息。
“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一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压低声音问道。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高管摇了摇头，眉头紧锁。
“不知道，林特助嘴很严。但刚才股市那边一切正常，应该不是外部危机。”
“难道是内部清洗？”
有人猜测道。
这句话一出，周围几个人的背脊瞬间僵直。
之前江源搞出来的那摊子烂事，虽然被江彻以雷霆手段镇压了，但公司内部难免还有些人心浮动。
在这个节骨眼上召开紧急全体会议，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秋后算账”。
会议室的大门紧闭着。
门外的走廊里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
很有节奏，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尖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扇厚重的红木大门上。
“咔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被无限放大。
大门向两侧推开。
江彻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穿正装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这副随意的打扮，却带着比平日里穿西装时更强的压迫感。
但他不是一个人。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滞了半拍。
在江彻的身侧，站着一个身形清瘦的青年。
苏然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与满屋子的商务精英格格不入。
但他站在江彻身边，却并不显得突兀。
因为他们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不是那种礼节性的搀扶，也不是那种遮遮掩掩的触碰。
而是十指紧扣，掌心贴着掌心，坦荡得令人心惊。
江彻牵着苏然，目不斜视地走进会议室。
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然跟在他身侧，尽管掌心里全是汗，但他没有退缩，也没有低头。
他看着前方，视线扫过那些或惊愕、或探究、或鄙夷的面孔。
曾经，他害怕这些目光。
那些目光像刀子一样，能把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剔得干干净净。
但现在，手上传来的温度源源不断地输送着力量。
他是《光语》的设计师。
他是江彻的爱人。
他有资格站在这里。
江彻径直走到会议桌的最前端。
但他没有坐下。
林舟早已在那候着，看到这一幕，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老板这是要玩大的啊。
江彻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满屋子的高管。
他没有松开苏然的手，反而举高了一些，将两人交握的双手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江彻环视一周，视线所及之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注视。
“给大家介绍一下。”
江彻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我的爱人，苏然。”
这句话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虽然大家心里都有猜测，但亲耳听到江彻承认，那种冲击力依然是巨大的。
那个传闻中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那个只会依附男人的软饭男？
高管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江彻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反应，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侧过头，看向苏然。
刚才面对众人时那种冷硬的线条，在转向苏然的瞬间，柔和了下来。
“也是奇点科技未来的另一位主人。”
江彻再次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
这下，会议室里终于压不住了。
一阵细碎的骚动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什么？”
“另一位主人？这……”
“江总这是疯了吗？”
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江彻转过头，视线在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人身上扫过。
骚动瞬间平息。
那种被猛兽盯上的寒意，让所有人瞬间闭上了嘴。
“从今天起。”
江彻继续说道，语速平缓，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在板上。
“他的决定，等同于我的决定。”
“见他，如见我。”
苏然猛地转头看向江彻。
他没想到江彻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不仅仅是公开关系，这是在分权。
江彻这是要把自己的一半江山，双手捧到他面前。
“江彻，你……”
苏然小声开口，想要阻止他。
江彻却握紧了他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
“这是你应得的。”
江彻低声说道，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然后，他重新看向众人。
“听清楚了吗？”
最后这几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回不过神来。
他们看着台上那个清秀的青年，再也无法将他和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形象联系起来。
这哪里是金丝雀。
这分明是被狮王亲自加冕的王后。
林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他跟了江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江彻对谁如此上心，如此毫无保留。
甚至不惜拿整个公司的控制权来为苏然铺路。
这就是爱吗？
林舟深吸一口气，率先抬起手。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众人如梦初醒。
不管心里怎么想，老板的态度已经摆在这里了。
谁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稀稀拉拉的掌声开始响起，然后逐渐汇聚，变得热烈起来。
虽然其中有多少真心实意很难说，但至少在场面上，苏然得到了认可。
苏然看着台下那些鼓掌的人，虽然知道这是看在江彻的面子上，但他心里依然涌起一股暖流。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阴影里的人了。
他站在了光里。
江彻看着苏然微红的眼眶，心中一动。
他忽然俯下身。
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所有高管的注视中。
他的唇轻轻印在了苏然的额头上。
那样虔诚，那样珍视。
仿佛在他面前的，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掌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冷血无情、杀伐果断的江阎王吗？
就在这温情脉脉的气氛达到顶峰的时候。
“砰！”
会议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巨大的声响吓了所有人一跳。
苏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江彻立刻将他护在身后，转身看向门口，原本柔和的表情瞬间结冰。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头发凌乱，领带歪斜，满脸通红，显然是喝了酒。
是销售部的副总监，也是江源曾经的死党之一，在之前的清洗中被列入了裁员名单。
他喘着粗气，指着台上的苏然，面目狰狞。
“我不服！”
他嘶吼道，声音因为酒精和愤怒而变得破音。
“江彻！你昏头了吗？”
男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被赶来的保安拦住，但他依然拼命挣扎着，死死盯着苏然。
“让一个靠屁股上位的男人骑在我们头上？”
“凭什么！”
“凭什么做我们未来的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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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像是一盆脏水，兜头泼了下来。
刚刚营造出来的温馨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江彻、苏然和那个发疯的男人之间来回游移。
苏然的脸色白了一下。
那些曾经的污言秽语，那些不堪的标签，再次被人血淋淋地撕开，展示在众人面前。
他感觉到江彻握着他的手骤然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江彻松开了护着苏然的手。
他一步一步地从台上走下来。
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杀意。
他走到那个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个男人被江彻的气场压得浑身发抖，酒醒了一半，但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
“怎么？我说错了吗？他不就是……”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男人所有的话。
男人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了血丝。
江彻甩了甩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打人的那只手。
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林舟。”
江彻扔掉手帕，声音平静得可怕。
“我在。”
林舟立刻上前。
“把他扔出去。”
江彻淡淡地说道。
“另外，通知法务部。”
“我要告到他倾家荡产，牢底坐穿。”
说完，江彻看都没看那个男人一眼，转身走回苏然身边。
他重新牵起苏然的手，看着苏然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吓到了？”
苏然摇了摇头。
他看着江彻，又看了看那个被保安拖出去还在惨叫的男人。
忽然，他反手握住了江彻的手。
比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没有。”
苏然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却异常坚定。
“我是苏然。”
“我是《光语》的设计师。”
“我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是谁的爱人。”
“而是因为，我有资格。”
江彻看着他，眼底的寒冰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
“说得好。”
江彻轻笑一声。
“听到了吗？”
他再次看向台下那群噤若寒蝉的高管。
“这是我的爱人。”
“也是你们惹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