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力在那一瞬间失去了平衡。
苏然只觉得身上一沉,巨大的重量压得他膝盖一软。
两人重重地摔在厚实的地毯上。
闷响声被地毯吞没,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
苏然顾不得膝盖传来的剧痛,慌乱地捧起江彻的脸。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凌厉与冷傲的面孔,此刻惨白如纸。
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这一刻,苏然手脚冰凉,血液仿佛都在血管里凝固了。
“江彻!”
声音都在发抖。
“林舟!陈医生!!”
这一嗓子几乎喊破了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惶。
办公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林舟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那个总是高高在上、仿佛无坚不摧的江总,毫无生气地倒在苏然怀里。
而苏然,那个总是温吞淡定的医生,此刻眼眶通红,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
兵荒马乱。
陈医生提着药箱几乎是滚进来的。
听诊器贴上胸膛的那一刻,整个房间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苏然死死盯着陈医生的表情,手指紧紧攥着江彻的衣角,指节泛白。
一秒。
两秒。
陈医生紧锁的眉头慢慢松开,最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摘下听诊器,神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江彻,又看了看面无血色的苏然。
“不用抢救。”
苏然愣住了,声音干涩:“什么?”
“他睡着了。”
陈医生一边收拾仪器,一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叹。
“各项生命体征平稳,心率正常偏慢。”
“这是深度睡眠。”
“不是昏迷,不是休克,就是单纯的……睡着了。”
苏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巨大的荒谬感和随之而来的狂喜冲击着他的大脑。
陈医生站起身,看着熟睡的江彻,感叹道。
“十年了。”
“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没有依靠任何药物,也没有依靠你的,仅仅是因为精神松弛,而进入的自然睡眠。”
紧绷到极致的弦,在得到爱意回应的那一刻,彻底断了。
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强制启动,把他拖进了黑甜的梦乡。
林舟轻手轻脚地安排人把江彻抬进了办公室里面的休息室。
陈医生走了。
林舟也退了出去,临走前想劝苏然去客房休息,却在看到苏然坐在床边的背影时,把话咽了回去。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苏然坐在地毯上,下巴搁在床沿,静静地看着床上的人。
江彻睡得很沉。
哪怕是在梦里,那双总是蕴含着风暴的眉眼,依然习惯性地微微蹙着。
苏然伸出手。
指尖微凉,轻轻触碰那道眉心的褶皱。
一点一点,试图将它抚平。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那一幕。
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低下头,用那样卑微又虔诚的姿态说——
“我想要的是你。”
“只是你。”
苏然把脸埋进臂弯里,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那种酸涩又甜蜜的情绪在胸腔里发酵,膨胀。
原来,被一个人这样毫无保留地爱着,是这种感觉。
夜色渐深。
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
苏然趴在床边,听着江彻平稳绵长的呼吸声,眼皮也开始打架。
这是这几日来,最安宁的一个夜晚。
……
江彻是被阳光晃醒的。
没有宿醉般的头痛欲裂,也没有长期失眠带来的心脏早搏。
身体虽然有些乏力,但那种精神上的清明,是他久违了十年的奢侈品。
他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休息室熟悉的天花板。
视线微微下移。
呼吸一滞。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恰好落在床边那个趴着的人身上。
苏然睡得很熟。
细软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暖栗色的光泽,侧脸压在手背上,挤出一点软肉,看起来毫无防备。
江彻没有动。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苏然的眉眼,鼻梁,嘴唇。
胸腔里那颗原本空荡荡的心脏,在这一刻被填得满满当当。
原来这就是“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他抬起手,想要触碰那张脸。
指尖刚碰到苏然的脸颊,趴着的人睫毛颤了颤。
苏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视线对焦。
撞进了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阴鸷和暴戾,只剩下一汪温柔得能溺死人的水。
“醒了?”
江彻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格外磁性。
苏然猛地直起身,因为动作太猛,腰间发出一声脆响。
他顾不上疼,立刻凑过去摸江彻的额头,又去摸他的手腕。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晕吗?恶心吗?心跳快不快?”
一连串的问题像机关枪一样抛出来。
江彻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反手握住苏然在他胸口乱摸的手,掌心滚烫。
“饿了。”
苏然动作一顿,耳根有些发热,连忙把手抽回来。
“林舟让人送了粥,一直温着,我去端。”
他逃也似的跑出休息室。
片刻后,苏然端着一个托盘回来。
清淡的白粥,配着几样爽口的小菜。
江彻靠坐在床头,看着苏然把小桌板架好,把粥碗端起来。
然后,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拿起了勺子。
苏然舀了一勺粥,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江彻嘴边。
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江彻愣了一下。
从小到大,哪怕是生病快死了,他也从未被人这样照顾过。
那些所谓的亲人,只会盯着他手里的股份,或者把他当成一个随时会发疯的怪物。
“张嘴啊。”
见他不发呆,苏然催促了一句,勺子轻轻碰了碰他的嘴唇。
江彻回过神,张口含住了勺子。
温热软糯的粥滑入喉咙,一直暖到了胃里。
他吃得很慢。
目光始终黏在苏然脸上,一刻也没有移开。
苏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又卷土重来。
“你……你看粥,别看我。”
苏然小声嘟囔。
“粥没你好看。”
江彻回答得理直气壮。
苏然手一抖,差点把勺子喂到江彻鼻子上。
这人怎么睡了一觉,脸皮变厚了这么多?
一碗粥见底。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有些黏稠。
空气里仿佛漂浮着无数粉红色的气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暧昧的甜味。
苏然放下碗,眼神开始乱飘。
昨晚那句“我爱你”的后劲实在太大。
现在面对清醒的江彻,那种羞耻感成倍地返了上来。
“那个……你刚醒,再休息一下。”
苏然站起身,收拾碗筷的手有些慌乱。
“我出去看看林舟在不在,公司肯定有很多事……”
借口拙劣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转身欲走。
刚迈出一步。
手腕突然被人从身后扣住。
那只大手的力道并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啊——”
苏然只觉得一股拉力袭来,整个人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并没有摔在地上。
而是跌进了一个宽阔坚实的怀抱里。
江彻把他整个人圈在胸前,下巴抵在他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后的敏感皮肤上。
苏然浑身一僵,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跑什么?”
江彻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我……”
苏然结结巴巴,大脑一片浆糊。
江彻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勒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苏然。”
他喊他的名字。
不再是连名带姓的冷硬,而是带着一种缠绵悱恻的缱绻。
“我的告白,你还没回答。”
苏然的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他缩在江彻怀里,像只受惊的鸵鸟。
“我……我昨晚不是……”
“昨晚不算。”
江彻打断他,语气霸道又不讲理。
“那是为了哄我睡觉。”
“现在我醒了。”
江彻偏过头,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苏然通红的耳垂。
“我要听你清醒的时候说。”
苏然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转过头,想要辩解。
却正好对上了江彻近在咫尺的脸。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
江彻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看着那双慌乱却清澈的眼睛,看着那张微微张开、红润诱人的嘴唇。
最后一点耐心宣告耗尽。
不需要回答了。
他的眼睛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江彻低笑一声,那笑声像是胸腔里的共鸣,震得苏然半边身子发麻。
下一秒。
江彻扣住苏然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带任何情欲的试探,也没有往日的疯狂与掠夺。
它温柔,坚定,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苏然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硬了一瞬。
感受到唇瓣上温热的触感,感受到江彻小心翼翼的讨好。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紧攥着江彻衣领的手慢慢松开,然后,试探着,环上了江彻的脖子。
生涩地回应。
这一刻,所有的误会、隔阂、恐惧,都在这个吻里烟消云散。
窗外的阳光正好。
屋内情意正浓。
就在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空气中的氧气都快要被耗尽的时候。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像是一把利刃划破了旖旎的氛围。
江彻动作一顿,眉头瞬间皱起,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断的不悦。
但他并没有放开苏然,只是稍稍退开了一点距离,额头依然抵着苏然的额头,呼吸粗重。
苏然大口喘着气,眼神迷离,嘴唇水光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