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彻站在窗边。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的边缘。
院子里的笑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他看着苏然弯腰给小女孩系鞋带,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心脏跳得有些乱。
“江先生。”
身后传来院长妈妈的声音。
江彻转身。
院长妈妈端着两杯茶走进来,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收敛了许多。
“坐吧。”
她把茶杯放在桌上,在江彻对面坐下。
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江彻重新落座,指尖触碰到茶杯的边缘时,瓷器的温度让他稍微回过神来。
“江先生,我想跟你说说小然的事。”
院长妈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不容回避的重量。
江彻抬起头。
“小然这孩子,从小就特别懂事。”
院长妈妈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
“他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
“襁褓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个字。”
江彻的手指收紧。
茶杯边缘硌得掌心有些疼。
“那时候是冬天,雪下得很大。”
院长妈妈的目光落在窗外,像是在看很久以前的画面。
“值班的老师听到哭声,出去一看,雪地里躺着一个婴儿。”
“冻得浑身发紫。”
江彻的喉结滚动。
“送到医院抢救了一整夜,才保住命。”
院长妈妈转回视线,看向江彻。
“从那以后,小然就在这里长大。”
“他很乖,从来不哭不闹,别的孩子抢他的玩具,他也只是笑笑,转身去玩别的。”
“老师们都说,这孩子太懂事了。”
“懂事得让人心疼。”
江彻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五岁那年,有对夫妻来看孩子。”
院长妈妈的声音更轻了。
“那对夫妻很喜欢他,带他出去玩了一天,还给他买了新衣服。”
“小然回来以后,抱着那件衣服睡了好几天。”
“每天都问我,那个叔叔阿姨什么时候来接他。”
江彻的手指开始发凉。
“结果等了半年,那对夫妻再也没出现过。”
“后来听说,他们自己怀上了孩子。”
院长妈妈放下茶杯。
“小然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躲在被子里哭。”
“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所以才不被要。”
江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呼吸都变得艰难。
“从那以后,他就变得更加讨好别人。”
院长妈妈的眼眶有些红。
“别的孩子吵架,他永远是那个劝架的。”
“别的孩子不吃饭,他永远是第一个吃完的。”
“别的孩子哭着要父母,他永远是笑着说我有院长妈妈就够了。”
江彻的指尖陷进茶杯边缘。
瓷器在掌心里微微颤抖。
“他怕。”
院长妈妈的声音带着哽咽。
“他怕自己不够好,就会被丢下。”
“他怕自己不够听话,就不会被爱。”
“他怕所有的温暖,都只是暂时的停留。”
江彻的眼眶发热。
他想起苏然说的那句话。
“你总是按照教程,按照攻略。”
“可你从来没问过我,我想要什么。”
原来。
他不是在要一个名分。
他是在害怕。
害怕他们之间,只是一场随时会结束的交易。
害怕江彻给他的所有好,都只是一时兴起的施舍。
害怕有一天醒来,这一切都会消失。
就像那对夫妻,就像那件新衣服,就像所有他曾经以为会留下的人。
“所以,江先生。”
院长妈妈的目光变得无比郑重。
“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他不需要。”
“他需要的,是一份永远不会被收回的承诺。”
“是一份让他相信你永远不会丢下他的安全感。”
江彻的手指松开茶杯。
掌心里全是汗。
他想起自己被绑架的那个晚上。
黑暗里,他蜷缩在角落。
耳边是绑匪粗暴的笑声。
他等了很久,久到以为父亲不会来了。
久到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那一刻的绝望,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吞噬。
原来。
他和苏然,都是被世界遗弃过的孩子。
只是一个用冰冷伪装,一个用温和讨好。
江彻站起身。
院长妈妈抬头看他。
“院长。”
江彻的声音很沉,却异常坚定。
“请您放心。”
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江彻在此立誓,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会有让他独自等待的第二次。”
院长妈妈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好孩子。”
她站起身,拍了拍江彻的肩膀。
“我相信你。”
回去的路上,江彻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开着车。
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地掠过,在车内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然坐在副驾驶,几次想开口,最后都只是看着窗外。
车里的沉默不再像之前那样尴尬。
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安宁。
回到家,江彻给苏然倒了杯温水。
“早点休息。”
他的声音很轻。
苏然接过水杯,抬头看他。
江彻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苏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端着水杯回到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听见江彻在客厅接电话的声音。
“把下个月的行程都推掉。”
“对,全部推掉。”
“我有更重要的事。”
苏然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紧。
杯壁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
烫得他几乎拿不稳。
第二天早上,苏然醒来的时候,客厅里没有玫瑰花。
餐桌上也没有精心准备的早餐。
江彻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听见动静抬头看他一眼。
“醒了?”
“冰箱里有牛奶。”
然后继续低头看文件。
苏然站在原地。
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难道……
就这么结束了?
他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牛奶、鸡蛋、蔬菜。
都是他平时喜欢吃的。
苏然拿出牛奶,转身的时候,看见江彻站在厨房门口。
“这个周末。”
江彻的声音很平静。
“有空吗?”
“我们去个地方。”
苏然握着牛奶盒的手指收紧。
“去哪儿?”
江彻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他,眼神里有某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认真。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