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苏然睡得无比踏实。
没有梦。
身体深陷在柔软的床垫里，每一寸肌肉都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窗帘的缝隙里透进一缕金色的晨光，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浮动。
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昨夜的疲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
想到那份即将完成的设计稿，一股满足感从心底涌出，驱使着他立刻掀开被子下床。
身体虽然还有些酸软，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准备去书房做最后的收尾。
走廊里安安静静。
昨晚江彻蜷缩过的那张单人沙发，已经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江彻的冷冽气息。
苏然的脚步顿了顿，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捏了一下。
他甩甩头，将那点异样的情绪压下去，径直走向书房。
手搭上门把，轻轻一拧。
推开。
下一秒，苏然整个人都凝固在了门口。
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眼前的景象，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原本空旷，只摆着一张孤零零书桌的书房，彻底变了样。
不，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书房了。
这是一个顶级的，专业的，只存在于设计杂志和未来幻想中的个人工作室。
正对着门的位置，是一台黑色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图形工作站主机，机箱侧板是透明的，里面蓝色的水冷液正在安静地循环，散发着幽幽的光。
主机连接着一台几乎占据了整张桌面的49寸超大曲面显示器，屏幕上是炫彩的动态壁纸，画质细腻到每一颗像素都在发光。
桌面上，是他梦寐以求的wa新帝系列专业级数位屏，旁边还配着一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3d鼠标。
墙角，一台半人高的工业级3d打印机正安静地待命，旁边整齐地码放着各种颜色的打印耗材。
甚至连他之前坐的那把硬邦邦的木椅子，也换成了一把看起来就能把人吞进去的人体工学电竞椅。
这一切，他只在那些顶级设计师的访谈视频里见过。
它们是传说，是梦想，是遥不可及的星辰。
而现在，这些星辰，就这么安静地，整齐地，陈列在他眼前。
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技术人员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其中一人回头，看见了他。
“苏先生。”
那人立刻站直了身体，恭敬地朝他鞠了一躬。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朝他点头致意。
“所有设备已经按照江总的吩咐安装调试完毕。”
“为您预装了市面上所有主流的正版设计软件，包括您之前使用的那几款，都已经迁移了个人设置。”
苏先生。
江总的吩咐。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苏然混沌的大脑。
他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巨大的，不真实的，几乎要把他淹没的冲击感，让他连呼吸都忘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道慵懒而熟悉的嗓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的电脑太吵。”
苏然身体一僵，猛地回头。
江彻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高大的身影斜倚着门框，双臂环在胸前。
他换上了一身居家的灰色丝质睡袍，头发还有些微湿，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矜贵，与昨夜那个蜷缩在沙发里的狼狈男人判若两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然，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影响我休息。”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就好像，他不是花了几百万给苏然打造了一个顶级工作室，而只是随手扔掉了一个发出噪音的垃圾。
苏然看着他，看着他那张英俊却毫无表情的脸。
昨夜的心疼与愧疚，此刻混杂着排山倒地的震惊与感动，猛地冲上了鼻腔。
眼睛，瞬间就酸了。
他想说谢谢。
可这两个字堵在喉咙口，轻飘飘的，根本无法承载此刻万分之一的情绪。
“这……”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太贵重了……”
江彻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很不耐烦听这些。
“我投资的是我的睡眠质量。”
他打断了苏然的话，语气依旧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不容置喙的调调。
“你尽快完成你的东西。”
江彻的目光越过苏然，投向那套崭新的设备。
“然后，回来‘上班’。”
上班。
苏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是回去卧室，睡在他身边，当他的人形安眠药。
这是一个多么荒唐，多么别扭的借口。
可苏然却从这荒唐的借口里，听出了笨拙的维护和郑重的支持。
他不是在嫌弃自己的电脑吵。
他是在心疼那个抱着破旧电脑，熬了一整夜的自己。
他不是在投资他的睡眠。
他是在投资自己的才华和梦想。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看到了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第一次，有人用这样不容拒绝的，霸道的方式，为他的梦想铺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一股滚烫的暖流，从心脏的位置，瞬间涌遍四肢百骸。
苏然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没有矫情的感谢，也没有不切实际的推拒。
他只是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那张全新的工作台。
他的脚步，从未如此坚定。
苏然在人体工学椅上坐下，身体立刻陷入了极致的包裹感和舒适中。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顺滑的数位屏表面。
指尖传来的触感，带着一种充满力量的科技感。
他握住鼠标，轻轻一点。
电脑瞬间亮起，快到几乎没有开机过程。
他打开自己那个因为太大而每次都要加载半天的设计文件。
这一次，只是一瞬间。
文件完好无损地呈现在了巨大的曲面屏上。
之前因为电脑性能限制，他不敢使用的复杂渲染和高清材质，此刻都静静地躺在素材库里，等待着他的调用。
苏然深吸一口气，握着压感笔的手，稳稳地落在了数位屏上。
行动，是最好的回答。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苏然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创作状态。
灵感和创意，如同决堤的洪水，在脑海中奔腾。
之前因为电脑卡顿而不得不放弃的细节，现在被他一一实现。
一个需要渲染数小时的复杂光影效果，新的工作站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模型上每一处金属的拉丝质感，皮革的褶皱纹理，都在超高清的屏幕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作品，不再只是一个充满灵气的雏形。
它正在被打磨，被雕琢，变成一件真正趋近完美的艺术品。
当他落下最后一笔，点击“完成”并导出最终稿时，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偏西。
苏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看着屏幕上那张凝聚了自己所有心血的设计图，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才发现江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书房门口。
男人靠着门框，正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看不出情绪。
苏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走到江彻面前，站定。
这一次，他没有低头，也没有躲闪。
他直视着江彻的眼睛，目光清澈而坚定。
“江彻。”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认真。
“等我以后有能力了，这些钱，我一定会还给你。”
这不是一句客套话。
这是一个承诺。
江彻听完，忽然嗤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下一秒，他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准确地捏住了苏然小巧的下巴，微微用力，逼他将头抬得更高。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江彻身上清冽的沐浴露香味，混杂着他独有的气息，霸道地侵占了苏然所有的感官。
苏然的心跳，骤然失控。
他看到江彻深邃的眸子里，映着自己有些慌乱的倒影。
“用钱还？”
江彻的薄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致命的磁性。
“我不要钱。”
他顿了顿，指腹在苏然光滑的下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战栗的痒。
他的目光沉了下来，像是两片深不见底的夜海，要将苏然整个人都吸进去。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要你，用一辈子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