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五月,青州的槐花开得正盛,香气却掩不住济南城中的血腥味。
吕玲绮站在城守府正堂,看着手中那份染血的战报,手指微微发颤。三日前,她派往历城的斥候小队全军覆没,只逃回来一人,带回的消息令人心寒:曹丕以“不战而退、纵敌入境”之罪,将曹冲下狱。据说狱中已动过大刑,少年浑身是伤,却咬死未供出任何“同党”。
“将军,”张嶷低声道,“臧霸将军已在城外整顿好降军,共计四万八千人,都愿意随我军南下。只是士气不高。”
能高吗?主将刚降,家乡就要成为战场。吕玲绮理解这些青州兵的心情——乱世之中,普通人只求活命,谁愿意打生打死?
“传令下去:愿随军南下的,按江淮军制发饷,伤亡抚恤从优。不愿的,发给路费,遣散归乡。”她顿了顿,“但有一条——若再投曹军,下次战场相见,绝不留情。”
“诺!”张嶷犹豫了一下,“将军,还有一事许都那边,曹丕已调曹真率五万军北上,三日内可到青州。我们要面对的,恐怕不止是曹真。”
吕玲绮走到地图前。青州地形狭长,北接幽冀,南连徐兖。她如今占据济南,看似得了先手,实则四面皆敌——北有曹真,南有徐州守军,西面是兖州曹仁的防区。三万孤军深入,稍有不慎便是全军覆没。
“将军,不如暂时退守济南,等主公主力北上会合?”张嶷建议。
“等不了。”吕玲绮摇头,“主公在淮河正面承受曹仁主力压力,每拖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我们必须南下,攻徐州,牵制曹军兵力。”
她手指点在地图上:“但硬攻不行。曹真五万军自北来,徐州至少有三万守军。我军满打满算八万,还要分兵守济南只能智取。”
正说着,门外亲兵来报:“将军,有个自称‘墨家传人’的老者求见,说有破敌之策。”
墨家?吕玲绮想起林朔在合肥发掘的墨家遗迹,那些机关图纸曾助江淮军屡建奇功。“请!”
进来的老者须发皆白,却腰板挺直,双目有神。他身穿粗布麻衣,背着一个大木箱,进门后也不行礼,只拱手道:“老朽墨明,见过吕将军。”
“先生请坐。”吕玲绮让人上茶,“不知先生有何教我?”
墨明放下木箱,从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图:“此乃先祖所遗《守城录》残卷,记载当年墨子守宋时所用机关。老朽见将军困守孤城,特来献图。”
吕玲绮展开羊皮图,只见上面绘制着各种奇特的守城器械:有可连射的“转射机”,有能抛掷火罐的“霹雳车”,还有布于城外的“陷马坑”“铁蒺藜”等防御工事。许多设计,竟与天工院的发明有异曲同工之妙。
“先生大德。”她郑重道,“只是我军如今要的不是守城,是破敌南下。”
墨明笑了:“将军莫急。这《守城录》里,还有一卷《攻城要略》。”他又从木箱中取出一卷图,“墨子当年助宋,非只守城,也曾助弱攻强。你看这个——”
图上画着一种巨大的木架,形似云梯,却装有轮子,可推动前行。木架顶端不是梯板,而是一个木制平台,平台四周有护板,可容数十名弓弩手。
“这叫‘临车’。”墨明解释道,“推到城下,弓弩手居高临下射击,压制守军。再辅以‘冲车’破门,‘蚁附’登城,可事半功倍。”
吕玲绮眼睛亮了。这设计虽不如天工院的霹雳炮、火箭巢先进,但胜在制造简单,材料易得——青州多山林,最不缺的就是木材。
“多久能造出?”
“若有五百匠人,三日可造临车二十架,冲车十架。”墨明顿了顿,“只是需将军答应老朽一事。”
“先生请讲。”
“破敌之后,将军需在青州设‘墨家学堂’,传我墨家‘兼爱非攻’之道。”老者眼中闪着光,“墨学沉寂百年,今见将军与林公在江淮行仁政,老朽以为墨家复兴,正当其时。”
兼爱非攻。吕玲绮想起林朔常说的话:“止戈为武,以战止战。”这与墨家的理念,何其相似。
“我答应先生。”她郑重道,“不只青州,将来平定中原,我要让墨家学堂开遍天下。”
“好!”墨明抚掌大笑,“那老朽便助将军,破这徐州!”
三日后,济南城外,二十架巨大的临车矗立,如移动的楼阁。每架临车上站着三十名弓弩手,人手一架连珠弩——这是按曹冲图纸改良的,射程虽不如神臂弩,但射速极快。
吕玲绮跨上战马,银甲在晨光中耀眼。她身后,八万大军列阵完毕——其中四万是青州降军,虽士气不高,但装备已焕然一新:臧霸打开府库,将积存的铠甲兵器全部分发下去。丸夲鰰栈 免沸岳毒
“将士们!”吕玲绮声音清亮,传遍全军,“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想打仗。我吕玲绮也不想打!我也有家,有丈夫,有孩子,在江淮等我回去!”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这场仗,不得不打!因为只有打完了,我们的孩子才能在没有战乱的环境里长大,我们的父母才能安享晚年,我们的妻子姐妹才能不再担惊受怕!”
“曹丕在许都,为一己之私,囚禁亲弟,猜忌功臣。他治下的北方,赋税沉重,徭役不绝。而你们青州的父老,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心里清楚!”
这番话戳中了青州兵的痛处。不少人低下头,想起家乡的惨状。
“今天,我们南下打徐州,不是为了林公,不是为了我吕玲绮,是为了我们自己,为了我们的家人!”吕玲绮拔剑指天,“我吕玲绮在此立誓:此战若胜,徐州三年免赋!阵亡将士,其父母妻儿由官府供养!伤残者,终生领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青州兵的眼神渐渐变了——与其在曹丕手下苟活,不如搏一个前程!
“破徐州!安天下!”张嶷振臂高呼。
“破徐州!安天下!”八万人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大军开拔。二十架临车在步兵推动下,缓缓前行,如移动的城堡。
同一时间,许都,天牢。
曹冲蜷缩在冰冷的石板上,身上鞭痕交错。狱中阴暗潮湿,伤口已开始化脓,高烧让他意识模糊。但每当狱卒来审问,问及“是否与臧霸勾结”“是否私通林朔”,他始终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冲公子,何必呢?”今日来的是个文吏,语气温和,“大王说了,只要你承认是受臧霸胁迫,非你本意,便可免你死罪,只削去王爵,发配封地。”
曹冲睁开眼,看着铁窗外那一线天光,虚弱地笑了笑:“我若认了臧将军家中老小,还有那些随我退兵的将士会是什么下场?”
文吏语塞。
“你回去吧。”曹冲重新闭上眼睛,“告诉王兄,冲无愧于心。”
狱门关上。黑暗中,曹冲想起合肥的三年,想起格物学堂的课业,想起天工院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想起林朔拍着他的肩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他摸了摸怀中——那里藏着一枚玉佩,是林朔送他的。三年了,他一直贴身戴着。
“林公,吕姨冲怕是等不到太平那天了。”
少年喃喃自语,泪水无声滑落。
徐州,彭城。
曹真站在城头,望着北方烟尘。他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却已是曹魏年轻一代的翘楚。曹操生前常说“此吾家千里驹也”,如今这匹千里驹,要独当一面了。
“将军,探马来报,吕玲绮率军八万南下,距彭城已不足百里。其军中有巨大木车二十架,形制古怪。”副将禀报。
“木车?”曹真皱眉,“可曾见过?”
“未曾。据说可容数十弓手,如移动箭楼。”
曹真冷笑:“雕虫小技。传令:全军出城,在城外十里坡列阵。我要在野外歼灭此军,不让一兵一卒靠近彭城!”
“将军,吕玲绮骁勇,且江淮军器械犀利,不如据城固守”
“固守?”曹真打断,“吕玲绮孤军深入,粮草必不能持久。若让她围城,反而给了她时间。野战一举破之,方为上策!”
他年轻气盛,急于立功证明自己。更重要的是,他收到曹丕密令:务必生擒或击杀吕玲绮——此女是林朔爱妻,若擒之,可乱江淮军心。
当日午时,两军在十里坡相遇。
曹真率五万精锐,皆是跟随他征战西凉的百战之师,阵型严整,杀气腾腾。而对面,吕玲绮的八万大军中,有四万是刚归附的青州兵,阵型松散,士气明显不足。
“乌合之众。”曹真嗤笑,挥剑下令,“全军突击!直取中军,擒吕玲绮者,赏千金,封关内侯!”
战鼓擂响,曹军如潮水般涌来。
吕玲绮面不改色,令旗一挥:“临车上前!连珠弩,三段射!”
二十架临车被推到阵前,每架车上的弓弩手分成三排,轮流射击。
“嗤嗤嗤——!”
箭雨如蝗!曹军冲在最前的骑兵瞬间人仰马翻。连珠弩的射速太快了,曹军骑兵的皮甲根本挡不住。
“不要停!冲过去!”曹真怒吼。他算准了临车移动缓慢,只要冲到近前,这些木车就是活靶子。
但吕玲绮早有准备。临车后方,忽然推出数十架古怪的器械——形似床弩,却有六个发射槽。
“火箭巢,放!”张嶷厉喝。
“轰轰轰——!”
特制的火箭拖着火焰,落入曹军阵中。这些火箭落地后还会爆炸,铁砂四溅,中者非死即伤。
曹军攻势为之一滞。
“就是现在!”吕玲绮拔剑,“青州军,左翼!江淮军,右翼!全军突击!”
八万大军如两柄铁钳,狠狠夹向曹军。左翼的青州兵虽是新附,但装备精良,且为家乡而战的信念已被点燃,竟也悍不畏死。
“杀——!”
战场陷入混战。曹真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对手——吕玲绮用兵,刚柔并济。临车、火箭巢是“柔”,消耗敌军锐气;全军突击是“刚”,一击致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更可怕的是,吕玲绮本人如一道银色闪电,在敌军阵中来回冲杀。她的画戟所过之处,无人能挡。曹军士卒见她如见鬼神,纷纷避让。
“拦住她!”曹真红了眼,亲率亲卫队冲向吕玲绮。
两人在乱军中相遇。曹真使一杆长枪,枪法得夏侯渊真传,凌厉狠辣。但吕玲绮的戟法传自吕布,更是霸道绝伦。
“铛铛铛!”
兵器交击,火星四溅。十合之后,曹真虎口崩裂,长枪险些脱手。
“撤!撤回城中!”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吕玲绮的对手。
但已经晚了。吕玲绮画戟一挑,曹真头盔飞落。紧接着,戟尖抵在他咽喉。
“降,还是死?”
曹真脸色惨白。他想起出征前对曹丕的承诺,想起自己的雄心壮志。可如今命悬一线。
“我”他咬牙,“降。”
主将被擒,曹军大乱。五万精锐,死伤万余,余者或降或逃。十里坡一战,吕玲绮大获全胜。
三日后,彭城易主。
吕玲绮站在彭城城头——这是三年前林朔曾站立的地方。她望着南方,那里是江淮的方向。
“将军,”张嶷兴奋道,“此战缴获粮草军械无数,俘虏两万余。曹真已被押送济南。我们是否继续南下?”
吕玲绮却摇头:“传令全军,休整三日。另外派人去许都。”
“许都?”
“给曹丕送封信。”吕玲绮眼中闪过寒光,“告诉他——用曹冲,换曹真。一人换一人,很公平。”
她握紧手中画戟。仓舒那孩子,不能死在许都。
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救他出来。
这是她对林朔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交代。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