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剑台问道，星霆共鸣
东北方，剑气凌霄之处。
越是接近，空气中弥漫的锋锐之意便越是浓烈。那不是单纯的杀伐之气，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仿佛要斩断一切虚妄与阻碍的“道”之显化。寻常修士至此，恐怕会感到肌肤刺痛，心神被无形剑意所慑，修为运转滞涩。但对林东而言，这锋锐剑气却与自身星雷之力中那破邪、刚直的部分隐隐相合，虽属性不同，却在“道”的某个层面上产生了微妙的共鸣，反而让他灵台愈发清明。
脚下的废墟景象也在变化。宏伟的宫殿残骸逐渐被更多嶙峋的奇峰怪石与笔直如剑、刺向虚空的断裂晶峰所取代。这些晶峰色泽深黑，质地非金非玉，表面布满了天然或人工形成的笔直刻痕，每一道都残留着经年不散的凌厉剑意。地面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光滑如镜的切面，显然是曾被无上剑气横扫而过。偶尔能看到一些半掩在冰层与尘土下的残破剑器，样式古朴，虽灵力尽失，但其材质本身散发的寒意与坚韧，依旧令人侧目。
这里，似乎是星宫专门用于演武、悟剑、乃至铸造神兵的区域，被称为“砺剑峰”或“试剑台”。
循着剑气与星钥碎片的双重感应，林东穿过一片由无数倒插巨剑般石笋构成的“剑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无比雄伟、几乎将整座山峰削平而成的巨大平台，赫然出现在眼前。平台通体由那种漆黑的剑意晶石构成，表面并非平坦，而是布满了纵横交错、深浅不一的剑痕沟壑，仿佛记载着无数惊世对决。平台边缘，九根高达百丈、形制各异的巨型剑碑巍然耸立，如同忠诚的卫士，又如同沉默的丰碑。剑碑之上，以不同剑意刻画着古老的篆文，分别对应“天、地、人、勇、绝、诡、正、霸、柔”九种剑道极致意境，虽历经岁月侵蚀与暗墟污染，其残留的剑意依旧令人心神震撼。
平台中央，最为显眼。那里并非空地，而是矗立着一柄高达数十丈、仅仅剑尖部分深深没入晶石平台、剑身倾斜向天的断剑！断剑的材质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通体呈现一种黯淡的银灰色，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与锈蚀痕迹，更有大片污浊的暗蓝色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剑身。然而，即便残破至此，即便沉默万古，这柄断剑本身所散发出的那股斩破苍穹、唯我独尊的孤高剑意，却如同实质的风暴，笼罩着整个平台中央区域，连空气都仿佛被切割得支离破碎。我地书城 无错内容
而凌绝，此刻正立于那巨大断剑前方，约百丈之处。
他并非静止，而是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蕴含着某种玄奥韵律的速度，挥剑。
手中那柄龙纹古剑已然出鞘，剑身清亮如秋水，此刻却沉重如山。凌绝的每一次挥剑，都并非攻向任何实体，而是在与空气中无处不在的、那柄巨型断剑散发的残余剑意进行着无形的对抗与交融。他周身剑气已收敛到极致，不再外放，而是紧紧缠绕于身前三尺，随着他的剑势，时而如溪流潺潺，时而如怒涛拍岸，时而凝练如针，时而扩散如幕。他的额头布满细密汗珠，脸色微微发白，眼神却亮得吓人，充满了狂热、痛苦、挣扎与明悟交织的复杂情绪。
显然，他正在尝试沟通、理解、乃至继承这柄疑似星宫剑修至强者遗留的断剑中蕴含的无上剑意！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被那磅礴而古老的剑意反噬，轻则剑心受损，重则神魂俱灭。
林东没有贸然上前打扰，也没有隐匿身形。他站在平台边缘一根较小的剑碑旁，静静观察。肩头的小夜也乖巧地收敛声息，好奇地看着那柄巨大的断剑和挥剑不止的凌绝。
他能感受到，凌绝的剑道正在发生某种蜕变。其剑气原本就以凌厉纯粹着称，此刻在这古老剑意的磨砺下，更添一份厚重与沧桑，少了几分年轻人特有的燥气，多了一份沉淀后的凛然。他的修为，似乎也在这种极致的感悟与对抗中，稳步向着筑基后期迈进。
但同时，林东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那柄巨型断剑上附着的暗蓝色污秽，绝非摆设。每当凌绝的剑意与断剑剑意产生较深层次的共鸣时，那些污秽便会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蠢蠢欲动，试图沿着无形的剑意连接，反向侵蚀凌绝的心神。凌绝的脸色不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青黑，便是证明。他在进行一场豪赌，赌自己能在被污秽侵蚀之前，领悟到足够多、足够强的真正剑意，从而反过来压制或净化那污秽。
时间一点点过去。平台上只有风声，以及凌绝挥剑时衣袂与空气摩擦的细微声响，还有那无处不在、无声咆哮的古老剑意。
终于，在凌绝完成一套极为复杂、仿佛穷尽变化之妙的剑诀收势之后，他身躯猛地一震，“哇”地吐出一小口淤血。那血落在地上，竟隐隐带着一丝极淡的暗蓝气息，但迅速被平台本身的剑意磨灭。凌绝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气息剧烈波动，显然消耗巨大且受了内伤，但他眼中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他缓缓收剑，调息片刻，才转身看向林东所在的方向，声音带着沙哑与疲惫，却依旧锐利：“林道友，既然来了，何不上前一叙？”他显然早已察觉林东的到来，只是方才处于关键状态，无法分心。
林东迈步上前，在距离凌绝十丈处停下——这个距离既能清晰交谈，又不会干扰对方调息，也保持了基本的警惕。他拱手道：“凌道友剑道精进，可喜可贺。方才观道友悟剑，凶险异常，幸而功成。”
凌绝抹去嘴角血渍，微微摇头：“不过略有寸进，距离真正继承此地剑意，还差得远。这‘戮天剑’残骸中的剑意浩瀚如海，又遭污秽侵染，每领悟一分，都需以剑心与之搏杀，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看了一眼那巨大断剑，眼中闪过敬畏与渴望，“此地，应是星宫‘剑尊’寂灭之所。这柄‘戮天剑’，据残存意念所示，乃是当年剑尊用以镇压‘墟眼’暴动的神兵之一，最终剑断人亡，剑意不散，却也被污秽浸染。”
他顿了顿，看向林东：“林道友匆匆而来，面色凝重，可是在南边有所发现？墨渊等人何在？”他显然察觉到了林东气息中一丝未平的波动，以及小夜略显疲惫的状态。
林东神色一肃，将南方圆形废墟的遭遇，星陨令的警示，伪碎片与墟核陷阱，墨渊重伤逃遁，金万贯影刺失踪，以及寂尘子最后那惊世骇俗的出手压制，简明扼要地告知凌绝。最后，他取出怀中那枚真正的星钥碎片，以及那枚出现裂痕的星陨令。
“星陨子前辈遗言警示，此地不仅有暗墟侵蚀，更有当年叛徒留下的恶毒后手，专门针对后来探索者，尤其是身怀星钥碎片或星辰传承之人。”林东沉声道，“我等先前在道源所得印记，指向各处遗迹，既是机缘，也可能暗藏杀机。凌道友在此悟剑，虽获益匪浅，但亦需警惕，此地传承是否也被动了手脚？”
凌绝听完，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他仔细查看了星陨令的裂痕，感受着其中残留的警示意念，又凝视林东手中的星钥碎片良久。
“原来如此”凌绝缓缓道，“我在此感悟剑意时，确实偶尔会感到一丝极其隐晦、与剑意本身格格不入的扭曲与诱惑，似在引我走向偏激与毁灭。原以为只是暗墟污秽的常规侵蚀，如今看来，恐真有叛徒后手掺杂其中，欲将传承者引入歧途，或作为养料。”
他看向中央那柄巨大断剑：“若‘剑尊’当年真是为镇压墟眼而陨，其佩剑与传承，必定是叛徒重点篡改或污染的目标。我方才所悟，虽觉剑意堂皇正大，破邪无畏，但其中一些过于极端、追求绝对毁灭的部分，或许就埋藏着隐患。”
凌绝不愧是心志坚毅、剑心通明之辈，瞬间便联想到自身，并提高了警惕。
“林道友将此等要事坦诚相告，凌某谢过。”凌绝郑重抱拳，“此地已不可久留，需尽快梳理所得，并设法验证剑意真伪。不知林道友接下来有何打算？”
林东道：“星钥碎片牵引，除手中这块，尚有他处。我本欲寻道友汇合，共商对策。南方深渊经寂尘子前辈出手，暂时压制，但绝非长久之计。叛徒后手既现，我等更需谨慎，单打独斗恐难应对。我意，或可尝试联络其他尚存道友，如素心、苏文等人，共享信息，至少需警示他们可能存在的陷阱。”
凌绝点头：“正该如此。不过星宫废墟广大，禁制隔绝，寻常传讯手段恐难生效。我在剑台参悟时，曾感应到东北方更深处，似有一处‘传星殿’遗迹，乃星宫旧日内部通讯中枢之一，或许残存部分功能，可尝试激活，用于短距离定向传讯或感应同源印记。”
这倒是个意外的好消息。若能恢复部分通讯，对于分散的众人而言，生存和协作几率将大大增加。
“此外，”凌绝看向林东手中的星钥碎片和星陨令，“星陨子前辈既留下警示与‘星源之火’，或还有其他后手。道友身负星宫正统传承信物，或许在此剑台，也能引发一些不同反应。方才我悟剑时，隐约感到‘戮天剑’残骸对星辰之力有微弱排斥，但对某种兼具星辰秩序与破灭气息的力量，似乎残留着一丝更深的共鸣与期待。”
林东心中一动。兼具星辰秩序与破灭气息？这不正是自己的混沌星雷之力吗？星雷之力源于星辰，却具雷霆破邪之威。
他尝试着，缓缓将一丝精纯的星雷之力，小心地注入手中的星钥碎片。碎片微微一亮，星辉中泛起紫金雷芒。
就在这一瞬间——
“铮！”
一声微弱却清晰无比、仿佛来自远古的剑鸣，陡然从那巨大的“戮天剑”残骸中传出！虽然只是一瞬，但那剑鸣中蕴含的激动、悲怆、以及一丝仿佛看到希望的颤栗，却真切地传递到了林东和凌绝的心神之中！
与此同时，林东感到怀中的星陨令也微微一热，与那剑鸣产生了刹那的共振。平台周围，那九根巨型剑碑上，对应“正”字与“天”字的两座剑碑，其表面黯淡的符文，竟也齐齐闪烁了一下，洒落些许星辉般的碎光，没入平台之中。
！异象转瞬即逝，一切重归沉寂。但那短暂的共鸣，却让林东和凌绝都愣住了。
“果然”凌绝眼中精光爆射，“林道友的力量，与星宫剑道，尤其是与这柄曾用于镇压邪祟的‘戮天剑’，存在某种更深层次的联系！星陨令是钥匙，星钥碎片是凭证，而你的星雷之力，或许是唤醒或驱动某些关键遗存的‘火种’！”
这个发现，意义重大。或许，星宫对抗暗墟的某些最终后手，需要林东这样的特殊传承者才能真正激活。
林东压下心中的波澜，看向凌绝：“凌道友，事不宜迟。我们先前往你所说的‘传星殿’，尝试联络他人。之后，或许需要借助道友之力，探明其他星钥碎片牵引所在，尤其是南方深处那最强烈的一道。”
他隐隐感觉，南方深处那块碎片，或许才是关键，但也必然伴随着最大的凶险。与凌绝联手，方有几分把握。
凌绝干脆利落地点头：“好！我略作调息，半柱香后出发。此地剑意虽险，却也可淬炼你我锋芒。前路艰险，正需利剑破之！”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寻地调息恢复。巨大的剑台之上，古老的断剑沉默矗立，残留的剑意风暴无声盘旋。而在那剑意深处，一丝被星雷之力短暂唤醒的、微弱的清明意念，正艰难地抵抗着无尽污秽的侵蚀，等待着下一次共鸣的到来。
星宫废墟的迷雾，似乎因这两人的汇合与发现，被撕开了一角微光。但更大的阴影，仍在深处蔓延。
（第一百零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