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遗宫魅影，星河古阵
“咯啦咯啦”
冰煞傀蟒庞大的残骸尚未完全沉寂，从下方更深邃的黑暗中，那令人牙酸的摩擦与碎裂声已如潮水般涌来，层层叠叠，越来越近。这一次，声音不再单一，而是混杂着冰块碰撞、骨骼摩擦、甚至某种湿黏物体拖行的怪异响动，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之物正被方才战斗的动静与消散的生命气息吸引，从冰渊的各个角落、缝隙中苏醒、汇聚。
“退！寻找有利地形，不能在这里被围住！”凌绝当机立断，剑气一扫，将前方冰阶上散落的傀蟒碎块清理开些许，目光锐利地扫视下方。通道依旧向下延伸，但左侧冰壁在前方十几丈处，似乎有一个向内凹陷的、更为开阔的天然冰窟入口，勉强可容数人并肩。
无需多言，众人立刻向那冰窟入口移动。刚山殿后，土黄罡气鼓荡，将试图从后方缺口涌上的几缕试探性灰雾震散。素心不断洒出净化清辉，驱散空气中越来越浓的污秽寒意。
林东在移动中，神识全力外放，配合小夜的敏锐感知和星陨令的微弱共鸣，竭力捕捉黑暗中的细节。他“看”到的景象，让心头越发沉重。
并非只有冰煞傀蟒那种大型怪物。在神识感知的边缘，冰壁的阴影里、头顶倒悬冰棱的间隙中、甚至脚下冰层的细微裂缝下，无数更小、更诡异的“东西”正在活动。有的如同扭曲的冰虫，口器开合；有的像是冻结的幽魂，拖着半透明的残破躯体；更多的是各种冰块、碎骨、金属残片被暗蓝色污秽能量粘合起来的、形态千奇百怪的小型组合体，它们像是缩小、简化版的傀蟒，气息从练气后期到筑基初期不等，但数量多到令人头皮发麻！
“是‘墟傀’！暗墟能量侵蚀秘境本身物质与残存灵机、甚至陨落者残念后催生出的污秽造物！”苏文的传音在众人神识中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惊骇，“它们个体威胁或许不大，但往往成群出现，不畏死亡，且攻击中自带污秽侵蚀，极难缠！这冰阶深处，恐怕已接近暗墟侵蚀较为严重的区域，才会滋生如此之多！”
众人迅速撤入那处天然冰窟。冰窟内部比入口处宽敞，约有半个广场大小，穹顶高悬，布满尖锐冰锥。地面相对平整，但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冰裂隙，寒气刺骨。更引人注目的是，冰窟深处，竟斜插着半截巨大的、断裂的玉石柱！柱子表面雕刻着精美的星辰云纹，虽然布满冰霜且断裂处参差不齐，但仍能看出其原本的华美与不凡，与周围粗糙的冰壁环境格格不入。柱子附近，散落着一些同样材质的碎石板，上面似乎也有刻痕。
“是星宫建筑的残骸！”林东心中一凛。星陨令对那半截玉柱产生了明显的共鸣。这冰窟，或许曾是星宫外围某处回廊或偏殿的一部分，后来被冰川淹没、侵蚀。
“以此地为依托，布置防御！”凌绝迅速判断地形，剑气在冰窟入口处划出一道深深的剑痕，作为第一道防线，“苏文道友，布置阵法！素心道友，注意净化与治疗！其他人，随我阻敌！”
苏文三人毫不迟疑，立刻以那半截星宫玉柱为核心，快速布设起一个结合防御、困敌、净化功能的复合阵法。素心则站在阵法相对安全的内圈，手中凝聚起柔和的白色光团，准备随时支援。金万贯与影刺交换了一个眼神，退到阵法边缘，金算盘悬空，乌黑短刺在手，显然打着伺机而动、保存实力的主意。寂尘子依旧沉默，独自走到冰窟一个角落，枯寂气息弥漫，仿佛自成一体。
墨渊嘿然冷笑，黑雾在身前翻涌，化为数面狰狞的鬼面盾牌。刚山则站在凌绝身侧，双拳对撞，罡气轰鸣。幻真身影飘忽不定，不知藏于何处。
林东没有选择站在最前排。他跃上半截玉柱，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紫霄断剑在手，星雷之力在体内奔流，与玉柱残留的星辰道韵隐隐呼应。小夜停在他头顶一块突出的冰棱上，翎羽微张，星辉流转。
就在苏文三人阵法堪堪成型、泛起青色光晕的刹那，第一波墟傀，到了！
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冰阶通道口、从冰窟上方和侧壁的裂缝中、甚至从地面的冰裂隙里，涌出无数扭曲、畸形的身影！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共同点是通体覆盖着灰白冰霜，缝隙间透出暗蓝污光，散发着冰冷、死寂、贪婪的恶意。尖啸声、摩擦声、爬行声混成一片令人心智烦乱的噪音，瞬间充满了冰窟入口处的空间！
“杀！”凌绝厉喝一声，剑光如银河倒卷，瞬间将最前方的十几只墟傀绞成冰渣！刚山怒吼着冲出，双拳如重锤，将数只试图从地面突袭的冰虫状墟傀砸得粉碎。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墟傀的数量远超预估，它们似乎完全没有恐惧，前赴后继地冲向冰窟入口。凌绝的剑气、刚山的罡气、墨渊的黑雾攻击虽然威力强大，每次都能清空一片，但立刻就有更多墟傀填补上来。它们攻击方式诡异，有的喷吐带有迟缓、冻结效果的冰煞，有的自爆溅射污秽冰晶，有的则悍不畏死地扑上来撕咬、抓挠，试图用身体消耗众人的灵力与护身手段。
阵法光芒不断闪烁，承受着外围漏进来的攻击和污秽能量的侵蚀。素心的净化白光如同水波般不断荡开，削弱靠近的墟傀，并驱散众人身上逐渐累积的寒气与污秽。苏文三人额头见汗，全力维持阵法运转，并抽空用符箓点杀试图绕过正面、从侧面裂缝钻入的墟傀。
幻真的身影在墟傀群中时隐时现，每次出现都伴随着迷离的光晕，让一小片区域的墟傀陷入混乱，自相残杀或行动迟缓。寂尘子那边最为安静，几乎没有墟傀主动靠近他三丈之内，偶尔有漏网之鱼闯入，也迅速在枯寂气息中冻结、碎裂、化为尘埃。
林东站在玉柱上，并未急于使用消耗大的雷法。他目光如电，神识与星辉铺开，重点捕捉那些气息较强（接近筑基）、或形态特殊、可能具备远程攻击或特殊能力的墟傀。
“左上方冰锥群，三只‘冰嚎幽影’，擅长音波与寒气突袭！”他传音提醒。
话音刚落，凌绝一道剑气已如长虹贯日，精准地将那三只藏在冰锥后、正准备发起偷袭的半透明幽影洞穿、净化。
“右前方地面裂隙，有‘噬灵冰蚰’潜伏，小心灵力被窃取！”林东再次预警。
刚山闻言，改拳为踏，重重一脚跺在地面，土黄罡气顺着裂隙震荡而入，将里面几条试图钻出的、长满吸盘的冰蓝色怪虫震得粉碎。
林东自己也没有闲着。他手指连点，一道道凝练的星雷指劲如同狙击的子弹，专门点杀那些在后方“指挥”小股墟傀、或正在酝酿强力污秽法术的精英墟傀。紫金色的雷光在昏暗的冰窟中一次次闪现，每一次都伴随着一只较强墟傀的核心被击碎、净化。
他的攻击精准、高效，极大地减轻了正面防线的压力，也赢得了凌绝等人一丝赞赏的目光。
然而，墟傀的数量实在太多，仿佛无穷无尽。众人的灵力在持续高速消耗。刚山喘着粗气，罡气光芒略有暗淡。凌绝的剑气依旧凌厉，但频率已不如最初。墨渊的黑雾范围缩小了不少。苏文三人维持阵法的脸色开始发白。素心的净化白光笼罩范围也在收缩。
更麻烦的是，随着战斗持续，冰窟内积聚的暗墟污秽气息越来越浓，如同无形的泥沼，开始侵蚀众人的护体灵光，带来持续的阴寒、滞涩与心神烦躁感。连那半截星宫玉柱散发的微光，似乎都被压制了一些。
“不能这样耗下去！”凌绝一剑斩灭数只墟傀，沉声道，“必须找到源头或突破点！林道友，你对星辰之力感应最强，这玉柱或附近，可有什么异常或出路？”
林东早已在分心感应。他立于玉柱之上，与星陨令共鸣最深，确实察觉到一些不同。这玉柱残留的星辰道韵，虽然被冰封侵蚀，但其内部似乎仍保留着一丝微弱的、规律性的能量流动，并非完全死寂。而这能量流动的最终指向，似乎是玉柱底部与冰层结合处的某个特定点？
他凝神细察，同时传音给下方的苏文：“苏道友，集中神识，配合我探查这玉柱基座星辰符文，尤其是坎位、离位交汇之处！”
苏文闻言，立刻示意陈风李月协助，三人神识联结，顺着林东指引的方向探查而去。片刻后，苏文眼中精光一闪：“有极其隐晦的阵法回路残留！被冰层和污秽能量掩盖了！像是一个小型的定向传送或通道开启节点？但能量近乎枯竭，符文缺损严重！”
定向传送？通道节点？林东心中一动。难道是当年星宫修士在此设立的紧急通道或暗门？
“能否激活？哪怕只是暂时打开一条缝隙？”林东急问。眼下局面，硬拼不是办法，若能找到其他路径，或许能摆脱这无穷无尽的墟傀潮。
“我试试！但需要大量纯净的星辰之力注入核心节点，且需要极为精准的操控，不能有丝毫偏差，否则可能引发符文崩溃或能量逆冲！”苏文快速回应，脸上露出凝重与决然，“陈风李月，为我护法，稳固外围阵法！林道友，引导星辰之力，听我指挥！”
“好！”林东毫不犹豫，从玉柱上跃下，来到苏文身旁。他双手虚按在那半截玉柱表面，体内《星辰炼体诀》全力运转，筑基中期的精纯星雷灵力，被他小心剥离掉雷霆属性，化为相对温和但总量庞大的星辰之力，缓缓注入玉柱之中。
“坤位注入三成，持续三息！”
“转巽位，五成力，瞬间爆发！”
“稳住！引动玉柱内部残存的星辉共鸣，聚焦于震位缺损处！”
苏文语速极快，神识全力催动阵盘，引导着林东输入的星辰之力，如同最精密的外科手术，一点点冲刷、点亮玉柱内部那些被冰封污秽堵塞、黯淡了无数岁月的古老符文回路。
玉柱开始微微震颤，表面冰霜簌簌落下，那些星辰云纹仿佛活了过来，流淌起微弱的蓝色光晕。一股古老、沧桑、与周围污秽环境格格不入的纯净星辰气息，逐渐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的出现，似乎激怒了外界的墟傀，它们的攻击变得更加疯狂。冰窟入口处的防线压力陡增！凌绝、刚山等人不得不拼命抵挡。
！“快了就差一点乾位最终连接！”苏文额头青筋暴起，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神识负荷已到极限。陈风李月也是面色惨白，拼死维持着阵法不被攻破。
林东也是咬牙坚持，丹田星轨高速旋转，灵力如开闸洪水般涌出，脸色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冰窟深处，那原本相对平静的后方冰壁，突然毫无征兆地炸开一个巨大窟窿！一只远比之前冰煞傀蟒更加庞大、形态也更加扭曲恐怖的巨物，猛地探出半个身子！
它像是由无数巨型冰岩、不知名妖兽的粗大骨骼、以及闪耀着暗紫邪光的金属残骸强行糅合而成，形态近似匍匐的巨龙，却有着至少三颗不断滴落黑色粘液、形似蜥蜴又似骷髅的丑陋头颅！六只粗壮的、覆盖着厚重冰甲的肢体扣在冰壁上，每一根爪子都如同巨大的冰镰。其散发出的气息，赫然达到了筑基后期，并且充满了疯狂、混乱与毁灭的意味，远超之前的冰煞傀蟒！
“是三首孽龙骸！被暗墟深度污染改造的星宫守卫遗骸！”苏文惊骇欲绝的声音都变了调。
这恐怖的怪物一出现，六只冰冷的复眼立刻锁定了正在激活玉柱的林东与苏文，显然察觉到了那股让它厌恶的纯净星辰之力。中间那颗头颅猛地张开巨口，一道混杂着暗紫雷霆、漆黑冰煞、以及无数哀嚎灵魂虚影的毁灭洪流，撕裂空气，直奔林东二人而来！
攻击未至，那恐怖的威压与污秽气息已让周围空间近乎凝固！
“小心！”凌绝目眦欲裂，想要回身救援，却被潮水般的墟傀死死缠住。刚山怒吼着想冲过来，却被另外两颗头颅喷出的冰煞锁链拦下。
生死一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沉默如同不存在的寂尘子，忽然抬起了头。他那双枯寂的眼眸，看向了那毁灭洪流，也看向了洪流后方，那三首孽龙骸中央头颅的眉心深处——一点不断旋转的、仿佛汇聚了无数痛苦与疯狂的暗紫色晶体。
寂尘子伸出了一根枯瘦的手指，对着那点暗紫晶体，轻轻一点。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
但那只肆虐的三首孽龙骸，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六只复眼中的疯狂光芒瞬间凝固，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黯淡、熄灭。它那正在喷吐毁灭洪流的巨口，动作戛然而止，口中的能量失控般在喉间翻滚、湮灭，引发阵阵闷雷般的爆响，却无法再向前喷吐分毫。整个怪物，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所有“活性”，只剩下纯粹的物质躯壳，呆立原地。
那恐怖的毁灭洪流，在距离林东和苏文不到一丈处，无力地溃散、消失。
枯寂一指，定生死！
全场皆寂。连那些疯狂的墟傀，都似乎被这难以理解的一幕震慑，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寂尘子缓缓收回手指，脸色似乎更加灰败了一些，垂下眼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是现在！乾位连通！”苏文抓住这宝贵的瞬间，嘶声大喊。
林东猛地将最后一股星辰之力，按照苏文的指引，狠狠注入玉柱核心！
“嗡——！”
玉柱之上，所有被点亮的星辰云纹骤然爆发出璀璨的蓝色光辉！光辉在玉柱底部凝聚，化作一个旋转的、由星光构成的复杂门户虚影！门户之内，星光流转，通向未知。
古老的星宫通道，被强行激活了！
“进通道！”凌绝当先反应过来，一剑逼退身前的墟傀，身形化作剑光，射向星光门户。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摆脱对手，冲向那唯一的生路。
林东拉起虚脱的苏文，与陈风李月一同跃入门户。最后看了一眼那呆立的三首孽龙骸和再度汹涌扑来的墟傀潮，以及角落里仿佛再次与世隔绝的寂尘子，他一头扎进了星光之中。
冰窟内，只余下墟傀不甘的尖啸，以及那半截光芒逐渐黯淡的玉柱。
（第九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