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深夜。
法事已经做完，鬼门暂时封印加固。
茅山同门们聚在正厅，面色凝重。
“林师弟，今日之事，你需给个解释。”山羊胡李老道率先开口，“那些僵尸究竟怎么回事？”
九叔坐在主位，揉了揉眉心：“李师兄，我说了，我不认识它们。”
“不认识会来帮你？”另一个中年道士皱眉，“而且那领头的飞僵，明显灵智极高，还会说人话。这种僵尸，不可能无缘无故出手。”
“它们与石坚有仇？”有人猜测。
“有仇也该找石坚，为何护着文才秋生？还特意救了肖雨师侄？”
众人议论纷纷，目光都落在九叔身上。
九叔沉默。
他心里有猜测，但不能说。
那个会隐身的僵尸他见过多次。除了第一次四目道长带着来义庄，其余次次都透著古怪，把白小猪拐跑不吸血，甚至在帮肖雨。
还有那群奇葩僵尸，虽然行为荒诞，但明显有组织，有目的。
它们自称腾云，显然是个有章程的僵尸势力。
僵尸组建势力这本身就不寻常。
“无论如何，僵尸终究是僵尸。”一个面色冷硬的道士开口，“吸食人血，危害人间，乃我道门大敌。今日它们虽出手相助，但焉知不是另有所图？或许是想借此取得我等信任，日后图谋更大。”
不少人点头附和。
肖雨忍不住开口：“可是师伯，它们今天确实救了我们。”
“救？”那道士冷哼，“若非它们突然闯入，石坚师兄何至于大发雷霆？今日这场冲突，本就是因它们而起！”
“石师伯本就咄咄逼人！”肖雨争辩。
“小雨！”九叔喝止。
肖雨咬住嘴唇，不说话了，但眼眶有些红。
九叔看向众人，缓缓道：“诸位师兄师弟，今日之事，林某确有责任。教徒不严，致使封印破损，引来祸端。我会自请掌门责罚。至于那些僵尸。”
他顿了顿：“它们盘踞在腾腾镇，我已探查清楚。若它们安分守己，不伤人命，我可暂且不管。但若为祸林某自会清理门户。”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场，又留下了余地。
道士们互相看了看，不再多言。
李老道叹了口气：“林师弟心中有数便好。只是石坚师兄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他今日丢了面子，定会禀报掌门。届时掌门若问起僵尸之事，你需早做打算。”
“多谢师兄提醒。狐恋雯茓 追最歆蟑节”
众人又商议了一番善后事宜，各自回房休息。
九叔独自站在院子里，望着夜空，眉头紧锁。
白小猪蹭到他脚边，喵了一声。
九叔弯腰把它抱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梳理着它的毛发。
“师傅。”肖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九叔没有回头：“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肖雨走到他身边，也看着夜空，“师傅您觉得，那些僵尸真的是坏的吗？”
九叔沉默片刻：“僵尸吸食人血，乃天性。就如虎狼食肉，无关善恶，只是本能。但僵尸若有灵智，能克制本能，那便不同。”
“那个救我的僵尸，”肖雨低声说，“我感觉他认识我。”
九叔的手顿了顿。
“他的眼神很熟悉。”肖雨继续说，“好像在哪儿见过。而且他救我的时候，很着急，就像是本能反应。”
她抬起头，看着九叔：“师傅，僵尸会有本能去救一个道士吗？”
九叔无法回答。
他自己也在疑惑。
那个僵尸，太特殊了。
特殊到不像僵尸。
“小雨，”九叔最终道，“此事莫要再提。无论他是谁，无论他为何救你，他终究是僵尸。人尸殊途，这是天道。”
肖雨低下头：“是。”
但她心里，那个疑问却越来越深。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让她想起那个在异世界的他？
腾腾镇，西宅。
玄魁坐在主屋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任天堂站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数着地上的蚂蚁。
“呵，无聊。”任天堂嘟囔。
自打萧凡走后，腾腾镇就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僵尸们该修炼修炼，该巡逻巡逻，但总少了点主心骨。
洁癖僵尸还是每天擦三遍桌子，唱戏的僵尸还是早晚吊嗓子，怕黑的僵尸依旧抱着夜光石，怕鸡的僵尸看到野鸡就跳上房梁。
一切如常，但就是不对劲。
“想他了？”玄魁忽然开口，眼睛都没睁。
任天堂愣了一下，闷闷道：“呵，有点。那小子虽然弱，但脑子好使。有他在，总觉得有事干。”
玄魁嘴角微不可察地扯了一下。
它其实也挺欣赏萧凡。
一具毛僵，能组建势力，能招揽它这种级别的僵尸，还能在石坚手下全身而退。
这份胆识和头脑，在僵尸里罕见。
“他会回来的。精武小税枉 最辛璋洁更鑫筷”玄魁淡淡道，“而且回来时，会更强。”
“呵，希望吧。”任天堂叹了口气，“不然咱们这群歪瓜裂枣，真要被人一锅端了。”
它这话本是随口抱怨，却没想到，一语成谶。
任家镇，义庄正厅。
三天后，茅山第二批援手到了。
这次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个白发老道，道号清虚子，在茅山辈分极高，连石坚见了都要行礼。
清虚子听完九叔和李老道等人的汇报，眉头皱成了川字。
“僵尸组建势力，还起了名号腾云？”清虚子声音沙哑，“林师侄，你确认它们盘踞在腾腾镇？”
“确认。”九叔点头，“我已暗中探查过，镇中有僵尸三十余具，其中一具是飞僵，两具毛僵中期，余下皆是跳尸、行尸之流。目前看来它们并未伤人。”
“未伤人，只是暂时。”清虚子摇头，“僵尸吸食人血，乃天性。一时克制，难道能克制一世？况且，那飞僵灵智极高，若它有意扩张势力，迟早会为祸一方。”
李老道附和：“师叔说的是。而且石坚师侄那边已经将此事禀报掌门。掌门的意思是，僵尸势力，不可留。”
九叔心中一沉。
掌门亲自下令了。
“师叔，”九叔试图争取，“那些僵尸虽为异类，但前日确实出手相助，算是对我等有恩。若是直接剿灭，恐怕…”
“恐怕什么？”清虚子看了他一眼，“林师侄，你心善，师叔知道。但道魔不两立，这是铁律。僵尸救你，或许是另有所图，或许是巧合，但无论如何，改变不了它们是邪物的事实。”
他站起身，环视众人：“掌门有令：三日后，集结茅山弟子，前往腾腾镇，剿灭僵尸势力腾云。”
厅中一片肃然。
九叔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掌门下令，清虚师叔亲自带队，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肖雨站在厅外，听着里面的对话，脸色渐渐发白。
剿灭腾腾镇？
那些僵尸虽然古怪，但并没有害人啊！
而且它们还救了师傅，救了她。
她想冲进去争辩，但脚步像钉在地上。
她能说什么？
说僵尸是好的？
说它们不该杀？
在茅山门规里，在正道信念里，僵尸，就是该杀的。
正厅内，清虚子开始布置任务：“林师侄，你对腾腾镇地形熟悉，由你带路。李师侄，你带人封锁镇子四周，防止僵尸逃脱。其余人，随我正面攻入。”
肖雨听不下去了，转身跑开。
她跑到后院，蹲在墙角，抱着膝盖。
白小猪跟过来，蹭了蹭她的腿，喵喵叫着，像是在安慰。
灰小猪也从墙头跳下，蹲在她面前，琥珀色的眼睛静静看着她。
“灰小猪！”肖雨声音哽咽，“它们要死了吗？”
灰小猪没有叫，只是抬起爪子，轻轻按在她手背上。
然后，它转身，几个起落跃上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它要去报信。
必须去。
腾腾镇。
夜深人静，僵尸们大多在吸收月华阴气。
玄魁突然睁开眼睛。
它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靠近。
片刻后，一道灰影跃上墙头。
灰小猪蹲在墙头，琥珀色的眼睛扫过院子，最后落在玄魁身上。
它跳下来，走到玄魁面前，看着玄魁传音道：“茅山，三日后，剿灭腾腾镇！”
玄魁瞳孔骤缩！
会传音，至少是和我一个级别的！！妖王！
顾不得震惊，它猛地站起身，尸王威压不受控制地释放！
院子里所有僵尸瞬间惊醒，惊恐地看向主屋。
任天堂冲进来：“呵？！怎么了？”
玄魁指着地上的字，声音冰冷：“茅山要来了。三日后，剿灭腾腾镇。”
任天堂愣住，随即暴怒：“呵！凭什么！我们又没害人！”
“在道士眼里，僵尸存在，就是罪。”玄魁冷声道，“去，把所有僵尸叫醒。我们得准备迎战了。”
任天堂转身就跑，边跑边吼：“集合！都他妈给老子集合！”
院子里乱成一团。
僵尸们惊慌失措地聚集过来，听任天堂说完情况，更是骚动不安。
“吼，怎么办？打不过吧？”
“呵，茅山来了好多人。”
“有土，这次可能要埋土里了。”
记账僵尸掏出炭条，手都在抖：“三日后，茅山剿灭。敌我力量对比：悬殊。生存概率：低于一成。建议：战略转移。”
玄魁走到院子中央，目光扫过众尸。
“怕了？”它声音不高，却压过了所有嘈杂。
僵尸们安静下来。
“本座生前为王爷，统领千军万马，从未怕过。”玄魁缓缓道，“死后为尸王，被毛小方追杀千里，也未曾怕过。今日茅山要来，那便来。想灭我腾云，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它看向任天堂：“萧凡不在，你就是主心骨。你说，打还是走？”
任天堂赤红的眼睛瞪得溜圆。
它脑子简单，但这一刻，却出奇地清醒。
“呵，打！”它吼道，“会长把腾腾镇交给咱们，咱们就得守住！跑了，对不起会长！再说了…”
它咧开嘴，露出森白獠牙：“咱们这些歪瓜裂枣，聚在一起不容易。谁想拆散咱们，老子就跟谁拼命！”
僵尸们被这话激起了凶性。
“吼！拼了！”
“呵！守住腾腾镇！”
洁癖僵尸小声说：“那死之前，能把院子打扫干净吗？”
怕黑的僵尸抱着夜光石，虽然还在抖，但咬牙道：“吼，我不怕了！死就死！！”
记账僵尸擦掉之前的记录，重新写：“战前动员效果：良好。士气：高涨。战术建议：依托镇子地形，巷战游击。目标：尽可能杀伤敌人，为主力转移争取时间。”
玄魁看着这群突然团结起来的奇葩僵尸，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它没想到，这些它看不上的杂兵，在生死关头，竟有这般血性。
“好。”玄魁点头，“既然要打，那就好好打。任天堂，带人布置陷阱，加固防线。本王亲自会会那位清虚子。”
它看向灰小猪：“多谢报信。萧凡那边？”
灰小猪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萧凡在哪。
玄魁沉默片刻：“那便不等他了。这一战，我们自己打。”
夜色深沉，腾腾镇中，暗流涌动。
三十多具僵尸，开始为三天后的生死之战，做最后的准备。
而此刻，萧凡并不知道腾腾镇出事。
百里之外的一处深山古墓中。
萧凡盘坐在墓室深处，周身尸气如潮水般翻涌。
他面前，摆着三样东西：醉云子给的地火精粹、玄阴凝露，还有一本破旧的兽皮册子。
册子封面上，是四个古篆大字：
《万僵冢》。
一本记载僵尸修炼之法的古籍。
翻开第一页，只有一行字：
“集万僵之气，铸不灭之躯。成，则为僵祖；败，则化飞灰。”
现在没有万尸之气，只能先吸收了腾腾镇三十来具僵尸的尸气。
其他的吸完再去找！
萧凡深吸一口气，眼中暗金色光芒大盛。
为了能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