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僵那只缓缓抬起、汇聚著无尽灰雾与死寂之气的干枯手掌，仿佛成为了天地间的唯一焦点。
仅仅是一个起手式，周围的空间都仿佛凝固、下沉，连光线都被吞噬，只剩下一片令人绝望的晦暗。
天师道士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这具飞僵并非刚刚苏醒的虚弱状态，其气息沉凝如山，死意纯粹如渊，绝对是在尸山深处蕴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积年老尸王！
全盛时期的自己或可凭借雷法之利与之一战，但现在不行！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裂纹未完全修复的八卦镜，又感受了一下体内依旧隐隐作痛的道基和未曾完全恢复的真元，眼中闪过浓烈的不甘、怨毒，但最终，理智压过了疯狂的仇恨。
“哼！飞僵前辈既然执意庇护这两个孽障，贫道今日便给前辈这个面子！”道士咬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但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待贫道道基稳固之日，定会再来讨教！”
撂下狠话，道士倒也光棍，身上雷光猛然一敛，随即化作一道金色流光，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头也不回地朝着尸山外围电射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灰雾之中，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和一丝未散的雷霆气息。
来得快，去得也快。
毕竟，跟一具状态完好的飞僵死磕，纯属找死。
直到那令人心悸的雷霆威压彻底消失，萧凡和小白才敢大口喘气，感觉从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回来，后背更僵硬了。
而这时，那具飞僵，缓缓放下了手掌，汇聚的灰雾重新散开。
它那血月般的眸子，再次转向了僵硬如雕塑的萧凡和小白。
被这恐怖存在的目光凝视，萧凡感觉自己的僵尸之躯都快要锈住了，喉咙发紧，想说点感谢的话，却只能发出“呵，呵。”的漏气声。
小白更是直接怂成了球，把脑袋死死埋进萧凡破烂的衣襟里，只露出瑟瑟发抖的尾巴尖。
飞僵那干枯如同树皮的脸上，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
像是在做一个类似挑眉的表情？
但太快了，萧凡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一只有点意思的小僵尸。还有一只血脉驳杂却意外纯净的小猫妖。”飞僵那沙哑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丝毫感情，却仿佛能看透他们的底细，“能在那个小道士手下逃到这里也算有点运气和胆量？”
它顿了顿，血月眸子在萧凡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你的尸身淬炼得有点门道。煞气中带着血气还有一丝微弱的龙裔气息？有趣。”
萧凡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僵尸眼光太毒了！
连他吸过赤血蟒的精血都能看出来？
“前…前辈，谬赞。”萧凡努力组织著尸言，结结巴巴，“多…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救命？”飞僵似乎觉得这个词有点新鲜，“本王只是…不喜欢有活人在本王的地盘上…吵闹。你们，现在也是本王的‘东西’了。”
萧凡和小白：“” 得，还是没逃过物品的命运。
“不过…既然是本王的东西，也不能太废物。”飞僵话锋一转，那冰冷的视线扫过周围匍匐在地、因为它的出现而彻底沉寂的黑色泥沼和扭曲枯树，“这片养尸地，正好缺个…管事的。你这小僵尸，勉强够格。”
管事的？
什么意思？萧凡一脸懵逼。
飞僵却没有解释的兴致，它只是伸出干枯的手指，对着萧凡的额头，隔空一点！
一点幽暗无比、仿佛凝聚了世间极致死寂与阴冷的乌光，瞬间没入萧凡眉心！
萧凡浑身剧震，感觉无数冰冷晦涩的信息流强行涌入他的意识！
那并非语言或图像，而是一种更直接的本能与法则烙印！
关于如何引动地脉阴气、汇聚尸煞、简单的操控低级僵尸行动、甚至小范围影响养尸地环境的基础法门！
这不是高深的功法，更像是一种管理许可权？
是飞僵随手赋予的、管理这片尸山深处边缘区域的御尸之法！
信息传输结束，萧凡感觉脑袋昏沉沉的，但确实掌握了一些粗浅的、与尸山环境沟通和操控低级行尸走肉的技巧。优品暁说旺 首发
“本王要沉睡一段时间。看好这里。别让活物或者太吵的东西打扰。”飞僵留下这句不容置疑的话，身影便缓缓融入身后浓郁的灰雾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股令人敬畏的恐怖气息，依旧若有若无地笼罩着这片区域。
直到飞僵的气息彻底隐去，萧凡和小白才彻底瘫软在地，如同两滩烂泥。
“喵…”小白心有余悸，用小爪子拍著胸口。
“吼…这算…因祸得福？”萧凡感受着脑海中多出的御尸之法，心情复杂。
虽然成了看门尸，但至少暂时安全了，而且好像得了点好处？
接下来的日子，萧凡和小白就战战兢兢地在这片尸山深处边缘、飞僵指定的养尸地住了下来。
萧凡开始尝试练习那粗浅的御尸之法。
他集中精神，调动体内尸煞之气，按照烙印中的方式，与脚下这片浸透了无数尸骸阴气的黑色泥沼沟通。
一开始笨拙无比，要么只能让泥沼冒几个泡泡，要么不小心唤醒一两只沉睡的黑僵，结果对方茫然四顾，差点扑向他，被他手忙脚乱地用更强的尸煞之气压制回去。
小白则充分发挥了试验品作用。
它体型小，灵活，经常被萧凡用来测试操控范围，比如命令一只刚被唤醒的黑僵去追小白，或者让几只白僵排成奇怪的队形围着小白转圈。过程笑料百出，但萧凡对御尸之法的掌握，确实在缓慢提升。
他们偶尔也能感觉到飞僵那浩瀚如渊的意念，如同沉睡巨龙的呼吸，扫过这片区域，带着审视的意味。
每当这时，萧凡就赶紧摆出最认真的姿态管理僵尸，小白也立刻趴下装乖。
时间久了，最初的恐惧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安宁。
这里绝对安全，阴气尸气浓郁得吓人，对萧凡修炼大有裨益。
小白也能吸收一些精纯的月华和此地沉淀的、相对平和的阴性能量。
就这样，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在这尸山深处，待了将近半年。
这半年里，萧凡的御尸之术熟练了不少，已经能同时简单操控十来具黑僵或白僵进行一些基本的巡逻、驱赶闯入的低级野兽等任务。
他的毛僵修为也更加稳固，煞血罡气越发精纯，隐隐触摸到了中期的门槛。
小白则把《大小如意诀》练得炉火纯青，变大变小只在瞬息之间，额头的能力似乎也有所增长。
这一日，萧凡正在尝试用御尸之法，引动一小股地脉阴气，注入一具看起来比较结实的黑僵体内，想看看能不能让它稍微强化一点。
小白则在旁边无聊地追着一朵飘过的磷火玩。
突然，飞僵那沙哑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萧凡脑海中响起，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把那黑僵的胳膊给卸下来。
“小僵尸过来。”
萧凡一个激灵，连忙示意小白跟上，小心翼翼地朝着灰雾最深处、飞僵沉睡的方向走去。
在灰雾中穿行了片刻，前方出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石台，飞僵那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望着灰雾深处不知名的方向，玄色衮服在死寂的空气中微微摆动。
“本王沉睡许久。”飞僵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冰冷，但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久到都快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
萧凡不敢接话，乖乖垂手肃立。
小白也蹲在他脚边，大气不敢出。
“你们之前招惹的那个小道士是天师。”飞僵缓缓说道，“魔山道宫那些牛鼻子每隔百年就会换一个天师。”
萧凡一愣，这信息有点出乎意料。
他一直以为天师是那种隐世不出的老怪物，没想到还会定期更换？
飞僵似乎知道他的疑惑，继续用那平淡无波的语调说道：“百年对他们来说，或许就是一代人的更替。老天师力衰，道宫需要新的旗帜。于是，选出最杰出的弟子…传承天师之位。老天则会为新人护航一段时日，扫清障碍，稳定局面然后。”
它顿了顿，血月般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极其淡漠的嘲弄：“然后老天师就会悄然坐化。总之，不会再出现。新的天师上台。”
萧凡听得心中泛起寒意。
这听起来，像是一种残酷而高效的权力交接？为了保证道宫始终有处于巅峰状态的天师坐镇？
那之前追杀他们的道士是新天师？
还是即将退位的老天师？
“那个小道士…”飞僵仿佛能读心，“气息虚浮，根基有损像是强行提升，又遭反噬。
大概是急着上位，或者出了岔子的准天师？难怪如此沉不住气，敢闯尸山。”
原来如此！
萧凡恍然。
怪不得那道士看起来很强，但总感觉有点外强中干，而且脾气暴躁得不像修道之人，原来是突破失败，心态崩了！
“魔山道宫百年一换…”飞僵最后看了萧凡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很有意思不是吗？比起我们这些一觉醒来，沧海桑田的老东西他们，倒是很忙碌。”
说完，它挥了挥干枯的手掌，示意萧凡可以退下了。
萧凡带着满心的震撼和复杂思绪，恭敬地行礼，然后带着小白退出了灰雾。
回到他们的临时据点，萧凡和小白久久无言。
“吼…原来那道士是个半成品天师？”萧凡消化著这个信息。
“喵…”小白舔舔爪子。
这个消息，无疑让他们对魔山道宫有了新的认识，也稍微松了口气。至少，短期内，那个疯道士应该没能力再来找他们麻烦了，他自身恐怕都焦头烂额。
但飞僵最后那番关于时光流逝、沧海桑田的感慨，却让萧凡这个年轻的僵尸，第一次对岁月和这些古老存在的视角，有了一丝模糊的敬畏。
“不管怎么说咱们暂时安全，还有了块地盘”萧凡甩甩头，把那些深奥的思绪抛开，重新看向脚下这片黑色泥沼和周围游荡的僵尸，“先把御尸之术练好，把实力提上去！等咱们够强了管他新天师老天师。”
他眼中，又重新燃起了熟悉的、带着缺德和斗志的光芒。
小白也站起身，抖了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淡金色的瞳孔里，闪烁著同样的光彩。
尸山深处的看门生活，似乎也没那么无聊了？
至少，有了变强的目标和一大堆免费的僵尸小弟可以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