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庄的日子，对于萧凡而言，就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每天听着四目师叔插科打诨，看着家乐忙前忙后，感受着九叔时不时的严肃巡视，以及在肖雨警惕的目光下，努力扮演一具合格的尸体。
唯一的光亮，来自那只越来越胖的银渐层。
白小猪彻底接受了自家铲屎官变成硬邦邦冰凉凉形态的现实，并且迅速找到了新的乐趣。
它开始利用自身师门团宠的身份，在义庄内进行着大规模的战略物资转移。
今天偷半条秋生藏起来的烤鱼，明天叼一文才私藏的糕点。
它总是迈著看似笨拙实则精准的步子，溜进停尸房，将这些食物放在萧凡的脚边，然后蹲坐下来，甩著尾巴，琥珀色的大眼睛望着他，仿佛在说：“吃吧，本喵罩着你。”
萧凡内心是崩溃的：“宝贝啊，你的心意爸爸心领了，但你看爸爸这牙口，这消化系统，像是能啃烤鱼的样子吗？”他只能努力用眼神传达“你吃，你多吃点”的意思。
白小猪似乎理解成了感动与鼓励，于是下一次带来的贡品更多了。
这天下午，院子里传来了动静。
四目道长收拾着他的行头，家乐也背上了包袱。
“师兄啊！”四目道长对着九叔嚷嚷，“附近这几个村的客户都送到了，就剩任家镇这边还有几家。我先带家乐去把近处的送了，过几天再回来接剩下的在帮你处理那位。”他指了指任老太爷的棺材。
九叔眉头微蹙，显然对任威勇的事极为上心，但也知道师弟的生意耽误不得，便点了点头：“快去快回，一切小心。”
“放心吧师兄！家乐，走了！孩儿们，上路喽！”四目道长摇起铃铛，带着大部分行尸，包括萧凡隔壁床位的几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义庄。
停尸房里，瞬间空旷了不少。
萧凡数了数，连他在内，只剩下五具行尸还贴著符纸站在那里。
他心中一动，这意味着，他暴露的风险降低了，但同时，听四目师叔单口相声的机会也没了。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平静。
但萧凡敏锐地感觉到，义庄的气氛因为任老太爷那口棺材的存在，始终笼罩着一层无形的紧张。
这天清晨，九叔将秋生、文才和肖雨叫到院中。
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洒下，形成斑驳的光影。
“今日，为师考校一下你们的功课，也与你们再讲讲我辈修士的根本。”九叔负手而立，神色严肃，“我辈驱邪缚魅，凭的是什么？不仅仅是拳脚功夫，更重要的是对道的理解，对法的运用。你们可知，做法事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秋生和文才面面相觑，眼神开始飘忽。肖雨则上前一步，声音清越：“师父，是纸、笔、墨、刀、剑。”
躲在停尸房内，靠着门框偷听的萧凡，精神猛地一振！
来了！
经典的九叔小课堂开讲了！
这可是穿越者福利，旁听顶级道士讲课的机会！
“嗯。”九叔赞许地看了肖雨一眼，对两个不成器的徒弟哼了一声，“还是小雨用心。你们俩，好好听着！”
“纸，并非凡纸，乃是指符纸！黄符纸沟通神灵，镇压邪魅；白符纸超度亡灵，安抚阴魂；紫符纸乃至金符纸，威力巨大，非修为高深者不能驾驭。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符纸，是我等与天地沟通的媒介，承载法力之基！”
萧凡暗自记下：“原来符纸还有颜色区分，长知识了。不知道我额头上这张是最低级的黄符纸吧？幸好幸好。”
“笔，即朱砂笔！蘸取至阳至刚之朱砂，勾勒符文，引动天地灵气。下笔需心神合一，法力灌注笔尖，一笔成符，不容差错。功力深浅，有时一看笔锋便知。”
“墨，除了朱砂，更有墨汁。黑墨属阴，有时需以黑墨画符，应对阴煞之物。或以黑狗血、公鸡血混合朱砂制成特殊墨汁，威力更增。材料的选择与搭配，亦是学问。”
九叔讲解得深入浅出，肖雨听得目不转睛，秋生和文才也开始有点兴趣。萧凡在停尸房里更是听得如痴如醉，恨不得能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刀，可不是砍柴的刀！”九叔语气加重，“指的是桃木剑！桃木，五木之精，亦称仙木，自古便是辟邪神物。以桃木制成的剑，承载法力，可斩妖除魔，是我们最常用的法器之一。”
“剑，则是指金钱剑！以一百零八枚沾染人间阳气最盛的铜钱，用红线编织而成。铜钱历经万人手，汇聚阳气，编织成剑，对阴邪鬼物的杀伤力极强，但亦容易被污秽之物所破，使用时需格外小心。”
九叔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个徒弟：“此五物，乃是我茅山弟子行走江湖、安身立命之根本。你们需勤加练习，深刻理解，方能不负所学，守护一方平安。”
“是，师父！”肖雨恭敬应道，眼中闪烁著求知的光芒。
秋生和文才也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萧凡在停尸房内，内心澎湃。虽然他是僵尸之身，这些道法理论上都是克制他的，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啊！
了解敌人的武器和原理，将来跑路或者万一哪天被老婆追杀，也能知道该怎么躲不是？
他甚至开始胡思乱想：“不知道我用尸气，能不能也模仿画个符？或者找点桃木自己削一把小剑防身？呃好像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九叔似乎是为了加深徒弟们的印象，目光扫过整个院子，最终落在了停尸房这边。
“理论需与实践结合。秋生，文才，去取些空白黄符和朱砂笔来。小雨，你随我来，为师指给你看，不同符文的法力流转有何区别。”
说著，九叔便带着肖雨，朝着停尸房走来！
看样子是打算就近找个安静的地方现场教学！
萧凡的尸魂差点吓出窍！
九叔要进来？！
还要在这里画符教学？！
他赶紧收敛全身尸气，把自己伪装得比旁边的真行尸还要像行尸，连内心戏都暂时掐断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小猪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它似乎感应到了萧凡的紧张，飞快地溜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了蹭他，然后嗖地一下，钻到了他身后那个原本属于另一位客户的停尸位后面，隐匿了气息。
吱呀
停尸房的门被推开了。
九叔和肖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射在房间内冰冷的地面上。
九叔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习惯性地扫过站立的五具行尸。
萧凡感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官服，直抵他灵魂深处。
他拼命维持着我是一块木头的状态。
好在，九叔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肖雨的提问吸引了过去。
他拿出符纸，开始在现场讲解起来。
而肖雨，在认真听讲的同时，眼角的余光，似乎不经意地，再次从萧凡那僵硬的身影上掠过。
这一次，她的目光，停留了那么一瞬间。
或许是因为师父的讲解让她对气的感应更敏锐了，只是女人的直觉，这具留下来的行尸，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错觉吗？
肖雨微微蹙眉，将这个念头暂时压下，重新专注于师父的教导。
而萧凡，在九叔强大的气场和肖雨那略带探究的目光下，度过了他成为行尸以来，最漫长的一个下午。
潜伏的日子，越来越刺激了。而变强的渴望，也从未如此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