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急诊留观室。
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还有隔壁床位传来的痛苦呻吟声。
与之前温馨治愈的商场相比。
这里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充满了压抑。
焦躁。
还有人情冷暖的冰冷现实。
五号病床上。
方大海正躺在那里。
脸色蜡黄。
鼻子里插著氧气管。
就在五个小时前。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江景壹号。
本来是想去堵叶明。
给那个不知好歹的女婿一点颜色看看。
顺便把被停掉的副卡要回来。
结果呢？
差点没被气死！
那种被无视。
被羞辱的感觉。
让方大海当时就气血上涌。
再加上旁边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侄子方天。
不但不帮忙。
还在那说风凉话。
结果两眼一黑。
直接气晕了过去。
送来医院折腾了一大圈。
做了ct。
抽了血。
量了血压。
医生说是急火攻心。
导致的一过性高血压。
虽然没什么大碍。
但建议留院观察一下。
毕竟年纪大了。
血管脆。
这时候。
方大海刚醒过来没多久。
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
他费劲地转过头。
看了一眼坐在床边陪护椅上的方天。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方天翘著二郎腿。
手里横着手机。
正在那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
“上啊！”
“傻逼辅助！”
“你会不会玩？”
“草！”
“又送人头！”
方天嘴里骂骂咧咧的。
完全没有一点在医院陪护病人的自觉。
声音大得要把房顶掀翻。
根本不在乎会不会吵到方大海休息。
方大海听着那刺耳的游戏音效。
感觉脑仁都在突突地跳。
“方天！”
方大海虚弱地喊了一声。
声音沙哑。
像是破风箱一样。
没反应。
方天头都没抬。
手指在屏幕上疯狂点击。
杀得正起劲。
“方天！！”
方大海提了一口气。
声音稍微大了一点。
这次。
方天终于听到了。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手里动作没停。
眼睛依然死死盯着屏幕。
“干嘛呀大伯？”
“没看我正忙着呢吗？”
“这波团战很关键。”
“要是输了就掉段了。”
方大海看着这个不成器的侄子。
胸口一阵发闷。
“把声音关小点！”
“吵死了！”
“我这头还疼着呢！”
方天翻了个白眼。
极其不情愿地把音量键按了两下。
嘴里还在嘟囔。
“事儿真多。”
“在医院不就是躺着吗？”
“我打个游戏怎么了？”
“又没堵住你的耳朵。”
一局游戏结束。
屏幕上跳出两个大大的字：失败。
方天把手机往大腿上一摔。
满脸的晦气。
他转过头。
看着躺在床上的方大海。
眼神里没有一丝关心。
反而充满了埋怨。
“大伯。”
“我说你到底还要躺多久啊？”
“医生都说了。”
“你这就没什么大毛病。”
“就是气性大。”
“既然醒了。”
“咱们就赶紧办出院手续回家吧。”
“在这赖著干什么？”
“你闻闻这味儿。”
“难闻死了。”
方大海一听这话。
眼睛瞬间瞪圆了。
“什么叫赖著？”
“我是真难受！”
“头晕！”
“恶心！”
方大海捂著胸口。
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方天撇了撇嘴。
从兜里掏出一根烟。
刚想点上。
被路过的护士瞪了一眼。
又讪讪地塞了回去。
他心里烦躁得很。
“大伯。”
“不是我说你。”
“你也别演了。”
“刚才医生查房的时候都说了。
“你各项指标都正常了。”
“就是有点高血压。”
“回去吃点降压药就行了。”
“在这住一天。”
“光床位费就得好几百。”
“还不算那些乱七八糟的检查费。”
“你有钱烧的啊？”
方大海喘著粗气。
指著方天骂道：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这是为了谁？”
“我还不是为了给你要个工作？”
“为了给咱们老方家争口气？”
“我是你亲大伯！”
“我现在躺在这。”
“你不想着怎么照顾我。”
“就在这心疼那几个钱？”
方天冷笑一声。
“刚才挂号费和检查费。”
“都是我垫付的！”
“那可是我这几天省吃俭用攒下来的烟钱！”
“那是两千多块啊！”
“大伯。”
“不是我不孝顺。”
“是咱们现在没有那个资本在这挥霍了。”
“叶明那小子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你也看见了。”
“人家开着几百万的豪车。”
“住着大平层。”
“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
“你之前在小区门口那一出。”
“除了丢人现现眼。”
“还有什么用？”
方天的话。
像是一把把尖刀。
直直地往方大海的心窝子里捅。
每一句。
都戳中了他的痛处。
“你…你给我闭嘴！”
“少在这放屁！”
“叶明那是…那是一时糊涂！”
“我是他岳父！”
“他得管我！”
“他得给我养老！”
方大海还在做着美梦。
死死抓着那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方天看着他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
更加不耐烦了。
他站起身。
在狭窄的过道里走了两步。
“得了吧大伯。”
“还岳父呢？”
“你没看新闻吗？”
“叶明都当众宣布取消婚礼了。”
“现在全天海市都知道。”
“咱们方家是被退婚的那个。”
“是被扫地出门的那个！”
“你还在这摆什么老丈人的谱？”
“我要是你。”
“我就老老实实回家缩著。”
“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还嫌不够丢人吗？”
“在小区门口。”
“我都替你脸红。”
“人家保安像看要饭的一样看着咱们。”
“你居然还能气晕过去。”
“真是绝了。”
方天的嘴。
就像是机关枪一样。
哒哒哒个不停。
完全不顾及方大海的承受能力。
他要把今天受的窝囊气。
全都撒在这个老头子身上。
方大海听着这些话。
感觉脑袋里的血管都要炸开了。
“嗡——”
耳鸣声瞬间充满了整个大脑。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
晃成了无数个光圈。
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喘不上气来。
“你…你这个畜生…”
“白眼狼…”
“滚…”
“给我滚…”
方大海颤抖著伸出手。
想要去抓床头柜上的水杯砸方天。
但是手却软得像面条一样。
根本使不上力气。
“啪嗒！”
水杯没拿住。
掉在了地上。
摔得粉碎。
玻璃渣子溅得到处都是。
方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
往后退了一步。
看着地上的碎玻璃。
火气更大了。
“草！”
“你发什么疯？”
“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
“摔杯子吓唬谁呢？”
“这杯子也是医院的。”
“摔坏了又要赔钱！”
“你能不能消停点？”
方天指著方大海的鼻子骂道。
完全没有注意到方大海的不对劲。
此时的方大海。
脸色已经从蜡黄变成了涨红。
紧接着又迅速转为紫绀色。
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像是一条条狰狞的蚯蚓。
嘴巴大大地张著。
想要吸气。
却只能发出“赫赫”的风声。
就像是一条离开水濒死的鱼。
“还装？”
“没完了是吧？”
“刚才医生都走了。”
“这也没有观众。”
“你演给谁看啊？”
“我又没钱给你。”
方天看着方大海那副样子。
只觉得他是恼羞成怒。
在故意装病吓唬人。
他以前也没少见大伯用这招对付叶明。
只要一装病。
叶明就得乖乖掏钱。
就得低声下气地伺候。
“行了行了。”
“别演了。”
“看着怪恶心的。”
“起来吧。”
“我再去借点钱。”
“把今天的费用结了。”
“咱们赶紧走。”
方天说著。
走上前去。
伸手拍了拍方大海的脸。
动作很重。
带着明显的侮辱意味。
“啪！啪！”
两声脆响。
“醒醒！”
“别装死！”
然而。
这一次。
方大海没有像往常那样跳起来骂他。
也没有睁开眼睛。
反而。
他的身体突然猛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
就像是通了电一样。
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眼球向上翻著。
只剩下大片的眼白。
看上去恐怖至极。
嘴角也开始歪斜。
不受控制地流出白沫。
喉咙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咯咯声。
那不是装出来的。
那是真正的生命垂危的征兆。
方天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
脸上的不屑和嘲讽。
瞬间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
是一丝疑惑。
“老头？”
“喂？”
方天试探性地推了推方大海的肩膀。
他看到方大海的一侧嘴角已经彻底塌下去了。
半边脸都在抽搐。
这症状。
哪怕他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
也知道不对劲。
这那是高血压啊。
这分明是中风！
是脑溢血！
“卧槽！”
“来真的啊！”
方天吓得往后一跳。
差点被身后的椅子绊倒。
“医生！”
“大夫！”
“快来人啊！”
“死人了！”
“我大伯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