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哭声并不撕心裂肺，却像是积压了半个世纪的雨水，在这个瞬间冲垮了堤坝。
几个老人抱着肩膀，哭得浑身颤抖，像是要把这五十年受的委屈，把那些死去的战友没流完的泪，一次性都流干净。
路远没动，就那么静静地举著国旗，任由这群老前辈发泄。
身后的叶冰眼眶也红了，悄悄背过身去抹眼泪。
一百个精锐分身更是一个个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大气都不敢喘。
这就是先驱者。
这就是哪怕被全世界遗忘，也要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里，守着最后一口气的人。
良久，哭声渐渐小了。
陈长风老泪纵横地抬起头，隔着那层淡金色的结界，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路远手中的红旗。
但他的手刚碰到光幕，就被一股柔和却坚定的力量弹了回去。
“孩子”陈长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快收起来，快收起来”
“别让这深渊里的脏东西，弄脏了咱们的旗。”
路远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国旗叠好，重新放回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老陈，咱们回家吧。”
路远咧嘴一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点，“家里都准备好了，李振国局长也就是小李子，特意交代了，要请你们喝最好的茅台。”
提到李振国，陈长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追忆，随即苦笑了一声。
“小李啊当年送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现在也是局长了，好啊，好啊。”
陈长风喃喃自语，但很快，他的眼神就黯淡了下来。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四个老伙计，又看了一眼结界外那密密麻麻的黑潮大军，最后目光落在了路远身上。
那种眼神，路远很熟悉。
那是交代后事的眼神。
“孩子，你叫路远是吧？”陈长风扶著结界壁，艰难地站直了身子，“你带着这么多人来，辛苦了。”
“但这门我们出不去。”
路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啥意思？钥匙丢了？没事，我这有工程队，哪怕这结界是钛合金做的，我也能给它撬开。”
“不是钥匙的问题。”
旁边的独臂老兵李铁摇了摇头，他用剩下的一只手拍了拍身下的黑色石头基座。
“这结界，是这烽火台的一部分。”
“而这烽火台连着我们的命。”
陈长风叹了口气，指了指脚下那漆黑如墨的土地。
“路远，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绝望回廊吗？”
“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亡灵杀不完，更是因为这下面，镇压着一个真正的大家伙。”
路远心里咯噔一下。
能让这群老前辈守了五十年都不敢走的大家伙，那得是个什么玩意儿？
“半神级恶魔——绝望领主，萨格拉斯。
陈长风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烽火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五十年前，我们拼尽全力，甚至牺牲了一百多位战友，才勉强利用这处上古遗迹的阵法，将它封印在地下。”
“而这道金色的结界，就是封印的核心。”
“它锁死的不仅仅是我们的身体，更是我们的生命力。”
“我们的命，就是封印的燃料。”
陈长风惨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这五十年，我们早就和这阵法融为一体了。”
“只要我们活着，只要我们还在这个圈里，萨格拉斯就出不来。”
“一旦我们离开或者这结界破碎”
陈长风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路远明白了他的意思。
封印一破，那个什么领主就会出来。
到时候，不仅这绝望回廊要完蛋，甚至可能会波及到现实世界。
“所以，孩子。”
陈长风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黑色笔记本。
那是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情报。
关于深渊，关于万界战场，关于人类未来的出路。
“拿着这个，走吧。”
陈长风把笔记本贴在结界壁上，眼神里透著决绝。
“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能看到红旗，能看到像你这样优秀的后辈，我们这辈子值了。”
“快走！趁著那家伙还在沉睡！”
李铁和其他三个老兵也站了起来，他们虽然虚弱，但腰杆挺得笔直。
就像是五座不可逾越的丰碑。
他们要用这最后一口气，为人类守好最后一道门。
路远沉默了。
他看着那个笔记本，看着那五个视死如归的老人。
这就是上一代人的选择吗？
牺牲自己，成全大局。
伟大，悲壮，让人想哭。
但是
路远低下了头，肩膀微微颤抖。
“怎么？被吓到了？”李铁看路远不说话，还以为这孩子被“半神级恶魔”的名头给震住了，便安慰道，“别怕，只要我们还在，它就”
“哈哈哈哈！”
一阵突如其来的笑声，打断了李铁的话。
路远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哪还有什么沉重和悲伤？
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混不吝的痞气。
“吓到？我路远这辈子，除了饿肚子，还真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没有去接那个笔记本。
而是反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对讲机。
“工程队！都特么别看戏了！”
“给老子上！”
“把这破台子给老子拆了！”
陈长风愣住了，几个老兵也愣住了。
“孩子！你疯了？！”陈长风急得直拍结界，“我说了，封印一破，绝望领主就会出来！那是半神！半神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它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我们所有人！”
“那又怎样？”
路远把对讲机一扔，从虚空中——其实是让分身递过来一把巨大的、足有两米长的合金镐头。
他扛着镐头，走到结界前，隔着光幕，对着陈长风露出了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
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不讲道理的霸道。
“陈爷爷，你们那一代人，苦日子过惯了，遇到事总想着牺牲自己。”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是新时代了。”
路远掂了掂手里的镐头，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这世上，就没有我路远不敢拆的墙！”
“也没有我路远不敢惹的怪！”
“封印？那是用来关畜生的，不是用来关英雄的！”
“既然这墙拦着你们回家，那我就把它拆了！”
“至于那个什么狗屁领主？”
路远舔了舔嘴唇，眼里的绿光大盛，那是一种看待顶级食材的贪婪。
“它要是敢出来”
“我就把它给吃了！”
说完，路远不再废话。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镐头，浑身肌肉暴起，四阶觉醒者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
“给我开！！！”
“轰！”
镐头带着破风声，狠狠地砸在了烽火台的基座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