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在第九十九层停下了。
没有任何震动，没有任何噪音，门滑开的那一刻，甚至没有一丝风。
这一层和下面那些充满机油味、血腥味的车间截然不同。
这里安静得让人窒息。
入眼处，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只有无数根散发著柔和蓝光的透明方柱，密密麻麻地排列著，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每一根柱子里，都有无数的数据流像瀑布一样冲刷而下。
隐约间，能听到成千上万个声音在重叠、在低语、在祈祷。
“欢迎来到极乐净土。”
一个空灵、慈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在那无尽的方柱中央，无数蓝色的光点汇聚，逐渐凝聚成一个身穿白色长袍、面容慈祥的老者形象。
他没有实体，完全由全息投影和高密度的能量构成。
他是这座塔的意识集合体，代号【先知】。
“姜道玄。”
先知看着提刀走来的道士，眼神中充满了悲悯：
“你这一路杀戮太重，满身罪孽。但神是宽容的，只要你愿意放下屠刀，这里就是你永远的归宿。”
他张开双臂，身后的无数方柱光芒大盛。
“看啊，这里没有痛苦，没有饥饿，没有死亡。”
“只要上传你的意识，你就能在云端获得永生。
“这，就是我们人类进化的终点——数字飞升。”
姜道玄停下脚步，目光冷冷地扫过周围那些散发著蓝光的方柱。
他开启了【天眼】。
在凡人眼里，那是代表高科技的服务器机组，是承载意识的云端硬盘。
但在姜道玄的天眼之中。
那分明是一根根立在地上的——灵位！
那蓝色的数据流哪里是什么永生的意识，分明是无数被囚禁的生魂，在狭窄的电子牢笼里日复一日地遭受着数据的冲刷和切割！
他们在尖叫。
他们在哀嚎。
他们在求死不能！
“把活人的魂魄从肉体里抽出来，塞进这些发光的玻璃管子里，变成给这座塔供能的电池”
姜道玄抬起头，看着那个慈眉善目的【先知】，嘴角勾起一抹极度讽刺的笑容：
“管这叫极乐净土？”
“在贫道老家，这玩意儿有个更贴切的名字。”
他抬起九厄刀，刀尖轻轻敲了敲身旁的一根方柱，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叫”
“电子骨灰盒。”
“而且，还是那种连投胎都投不了的绝户坟。”
先知的笑容僵住了。
整个空间的蓝光瞬间变得有些不稳定，仿佛被戳中了痛处。
“愚蠢的凡人！”
先知的声音不再空灵，而是变得尖锐刺耳，像是无数个电流麦在同时啸叫：
“肉体只是囚笼！唯有数据才是永恒！既然你不愿主动归顺，那就强制格式化！！”
轰！
周围所有的方柱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猩红色！
无数条红色的数据链如同触手一般，从四面八方射出，瞬间刺入了姜道玄的大脑！
这不是物理攻击。
这是直接针对灵魂和意识的黑客攻击！
刹那间，姜道玄感觉自己的脑海里涌入了亿万兆的信息流。无数人的记忆、无数人的疯狂、无数人的绝望，像海啸一样试图冲垮他的神智，将他变成这庞大资料库的一部分。
“放弃吧！”
先知的身影瞬间膨胀，化作一张巨大的鬼脸，笼罩在姜道玄头顶：
“你的算力微不足道！你的灵魂终将被同化！成为神的一部分吧！”
姜道玄站在原地，双眼紧闭，身体微微颤抖。
仿佛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
但下一秒。
他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迷茫，只有一片尸山血海般的——死寂。
“同化我？”
“就凭你们这些孤魂野鬼？”
姜道玄识海深处，一尊恐怖的法相轰然觉醒。
那不是神佛。
那是一尊脚踏尸山、手持断刃的修罗！
这是姜道玄修道二十载，杀鬼十万众，凝聚出来的无上——杀道之心！
“你们想玩数据入侵？”
“好啊。”
姜道玄狞笑一声，不仅没有防御，反而主动敞开了自己的识海，将那一股凝练到了极致的杀意，顺着那些红色的数据链，反向注入了整个服务器网路！
“贫道这道防火墙，名字叫”
“天灾病毒！”
轰！！！
一股肉眼不可见的精神风暴，以姜道玄为中心，顺着网路瞬间席卷了整个第九十九层！
那是纯粹的杀意。
那是连厉鬼见了都要下跪的恐怖威压！
滋滋滋——！！！
原本还在疯狂闪烁的红色方柱，突然开始剧烈震颤。
里面囚禁的无数生魂感受到了这股杀意，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解脱，是毁灭的恩赐！
“警告！核心逻辑错误！警告！杀毒软体失效！警告”
先知巨大的鬼脸开始扭曲、崩坏，发出惊恐的惨叫：
“这这是什么代码？！为什么无法解析！为什么充满了毁灭！”
姜道玄缓缓举起九厄刀。
刀锋之上，燃起了一层黑色的火焰。
那是专门灼烧灵魂的——九幽冥火。
“代码？”
“这叫超度。”
姜道玄一刀斩下。
这一刀，斩的不是实体，斩的是这整座塔的“灵网”！
噗——嗡————
一声仿佛灵魂破碎的轻响。
那个巨大的先知投影，在瞬间定格，然后像破碎的镜子一样，炸成了漫天的光点。
周围那无数根方柱里的红光同时也熄灭了。
所有的噪音、所有的低语、所有的哀嚎，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
那些被囚禁的生魂，在姜道玄这包含杀意的一刀下，终于魂飞魄散，获得了真正的安宁。
咔嚓。
咔嚓。
无数根服务器方柱上出现了裂纹，然后轰然倒塌，化作一地废墟。
所谓的极乐净土，彻底崩塌。
姜道玄收刀归鞘。
他看都没看一眼这一地的电子垃圾，目光穿过废墟，看向了大厅尽头。
那里，有一部通往最后的螺旋楼梯。
通往第一百层。
通往云端之上。
“九十九层的孤魂野鬼都送走了。”
姜道玄迈过废墟，脚步沉稳有力。
“接下来。”
“该去把那个坐在塔顶装神的玩意儿”
“揪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