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内的灯火,直到星子爬满墨蓝天鹅绒般的夜幕,方才渐次暗下。关乎“剑皇令”的措辞、整肃的雷霆尺度与怀柔边界、乃至那渺茫却至关重要的两界通道研究小组的雏形,每一项都牵扯着未来人族的气运脉络,需要反复掂量,字斟句酌。林昊身处其中,虽心智远超同龄,亦感到心神如弓弦般紧绷。当终于议定暂告段落时,一股深沉的疲惫感才如潮水般漫上四肢百骸。
他向云擎天、百里惊鸿及那位始终沉默却存在感极强的太上长老告退。云擎天知他记挂父母,温言道:“你父母安置在‘剑皇阁’旁的‘听涛苑’,我已命人打理妥当。想必芷汐那丫头早已跑去缠着了。你快去歇息吧,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林昊道谢,走出议事大厅。夜风带着凉意拂过面庞,稍稍驱散了脑中的混沌。他抬头望了望星月交辉的天空,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这才朝着学府深处那片幽静的湖畔区域走去。
“剑皇阁”与“听涛苑”比邻而居,位于一片疏朗的竹林之后,面临粼粼湖光,环境确实清雅出尘。然而,当林昊走近听涛苑时,却见院门紧闭,内里并无灯火透出,静悄悄的,不闻人语。
他微微蹙眉,推门而入。院落收拾得整洁雅致,石桌上还摆着未及收拾的茶具,杯中残茶尚温,显是主人离开不久。正屋房门虚掩,里面陈设简单却样样精良,床铺整洁,但空无一人。
“爸?妈?”林昊唤了两声,只有晚风穿过竹叶的沙沙声回应。
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与隐隐的不安。父母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天色已晚,会去哪里?难道是云芷汐那古灵精怪的丫头,拉着他们去逛夜间的学府了?这倒像是那小丫头能干出来的事。只是……为何不留个讯息?
略一沉吟,林昊决定出去寻一寻。学府虽大,但他神级巅峰的灵觉放开,仔细感应父母独特的气息,应当不难找到。不过,在此之前,他念头一转——不如先去方瑶她们那里看看?一则,可以把自己父母到来的消息正式告知她们,让她们有个心理准备,免得日后突兀见面尴尬;二则,三女对学府熟悉,或许能提供些寻找的线索,或者……她们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
想到方瑶、江微微、苏小蕊,林昊冷硬的心湖不由得泛起一丝温柔的涟漪。东域征战,生死搏杀,她们的牵挂与“联盟”的坚定,是他心底最柔软的支撑之一。此刻,他忽然很想见见她们,哪怕只是说几句话,报个平安。
于是,他转身出了听涛苑,步履轻快地朝着翠微峰方向行去。
……
与此同时,在翠微峰那处独立小院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院中石桌上,一盏精巧的明珠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照亮了三张同样精致却都笼着一层淡淡愁绪的俏脸。几碟灵果点心几乎未动,清茶也早已凉透。
苏小蕊双手托着腮,眉毛拧成了小疙瘩,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用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哒哒”声,充分显露出她内心的烦躁不安。“……所以说,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嘛!礼物没定,说辞没想好,连伯父伯母喜欢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难道真要等那木头自己带着人上门,咱们三个就跟傻子似的干站着?”她越说越气,忍不住瞪了虚空一眼,仿佛林昊就站在那儿。
江微微秀眉微蹙,纤长的手指轻轻绕着垂在胸前的一缕青丝,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她声音依旧温柔,却比平时低了些,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小蕊,你别急。林昊他……应该会先来跟我们通个气的。只是……”她顿了顿,抬眼看向一直沉默的方瑶,“瑶瑶,你觉得伯父伯母……会是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其实盘旋在她们每个人心头许久了。
方瑶背脊挺直地坐着,手边放着她的九转龙吟枪,指尖不时拂过冰凉的枪杆,仿佛能从这陪伴她征战多年的伙伴身上汲取一丝镇定。她英气的眉眼间少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罕见的迷茫与审慎。
“根据已知的……”她缓缓开口,声音沉稳,却也能听出一丝紧绷,“伯父林天笑前辈,能潜伏魔域十数年,心志之坚毅,手段之果决,绝非寻常。伯母叶婉儿前辈,身负‘生命天使’这等罕见天赋,于东域战场施展神迹,慈悲心怀与强大实力并存。他们……是经历过真正大风大浪、于至暗深渊中行走过的英雄。眼界、心性,必然极高。”她分析得客观,却让苏小蕊和江微微的脸色更白了一分。
“那……那他们会不会特别严厉?特别挑剔?”苏小蕊的声音都弱了下去。
“严厉或许有之,但既为英雄,胸襟气度想来不会狭小。”方瑶继续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关键在于,我们以何身份面对?林昊并未明确……但我们的心意,彼此知晓。伯父伯母若问起,我们该如何回答?”这才是最核心的问题,直接关系到她们将以何种姿态站在林昊父母面前。
江微微的脸颊微微泛红,低声道:“自然……自然是如实相告。只是……”她咬了咬唇,“三人同行,自古少见。伯父伯母若觉不妥,或者……只中意其中一人……”后面的话她没说,但那担忧已然弥漫开来。
苏小蕊也蔫了,小声嘟囔:“早知道……就该早点让那木头选一个算了……”
方瑶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坚定取代:“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我们三人既然同心,便当共进退。无论伯父伯母如何看待,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展现出我们自身的价值与诚意,不卑不亢,不做小儿女扭捏之态。至于其他……交给林昊,也交给缘分吧。”
她这话说得颇有气概,让江微微和苏小蕊稍感安慰,但那份沉甸甸的紧张感,却并未消散多少。院内的气氛,依旧凝重。
就在这时,院外小径上,由远及近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一个清脆活泼、如同黄莺出谷般的少女嗓音,正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