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火殿内,时间仿佛被那青铜墙壁与穹顶星光凝滞,唯有一股名为“抉择”的沉重与名为“希望”的微光在无声流淌。
月曦深吸一口气,压下道基受损带来的阵阵虚浮与刺痛,缓步上前,来到祭坛中心那团土黄色光晕之前。她清冷的容颜映照着柔和的光,眼神中没有犹豫,只有一片冰湖般的沉静与专注。阵法之道,本就是她所长,即便此刻状态不佳,但为了那一线生机,她必须做到最好。
“放松心神,接纳吾念。”岳寰最后意志所化的老者虚影声音温和,那团土黄色光晕分出一缕细若发丝、却凝练无比的光丝,轻轻点向月曦的眉心。
月曦闭上双眸,没有丝毫抗拒。光丝没入眉心的刹那,海量的信息流与玄奥的意念如同温和的潮水,涌入她的识海。那不是具体的文字或图像,而是一种更直接的“传承”——关于“薪火”的本质,关于如何调动这汇聚了岳寰文明最后地脉精粹与集体意志的力量,关于那座构想中的“山岳镇封庇护之阵”的每一处细节、每一个符文、每一道能量流转的关窍……
这阵法并非岳寰文明原有,而是老者虚影根据林夜的特殊状况,结合岳寰文明对山岳、地脉、封印、庇护的至高理解,临时推演而出的。它要在林夜濒临崩溃的体内,以“薪火”为核心,众人的力量为材料,构筑起一座微缩的、活的“山岳大阵”,其复杂与精妙程度,远超寻常疗伤阵法,更涉及对生命本质与神魂结构的深刻理解。
月曦的额角迅速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加苍白。接受并理解这样庞大且高深的传承,对此刻神魂也受创的她而言,负担极重。但她紧咬银牙,太阴月华的本源在识海中竭力维持着清明,如同精密无比的冰晶仪器,飞速解析、记忆、理解着那传承的一切。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那缕光丝缓缓收回。月曦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清光湛湛,虽然疲惫,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山岳地脉的厚重与沧桑感。她已然初步掌握了传承,成为了此刻唯一能引导“薪火”、主持此阵的人。
“可以开始了。”月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她看向围坐在祭坛周围的众人,“诸位,请将林夜移至祭坛中心,平放于‘薪火’正下方。”
厉北辰小心翼翼地将林夜抱起,按照月曦的指示,将他轻轻放在光滑冰冷的祭坛地面上。林夜的身体接触到祭坛玉石的刹那,身下那九色玉石似乎微微一亮,散发出更加温和的气息。
“接下来,”月曦站在林夜头侧,面朝那团悬浮的“薪火”,双手开始缓慢而稳定地结出第一个古朴玄奥的印诀,同时说道,“请诸位以自身最本源的力量或最坚定的信念,连接‘薪火’。无需保留,也无需控制输出,只需‘注入’与‘信任’。阵法的引导与调和,由我与‘薪火’完成。过程中可能会有力量被抽离的虚弱感,甚至触及本源,务必坚守灵台,心意不动。”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眼神决然。
凰九歌率先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尽管自身紫薇星力近乎枯竭,帝星虚影也已献祭,但她仍努力调动着识海中那滴祖星灵液残存的最后一丝温热,以及内心深处那份与林夜生死相随、永不熄灭的守护意念。一缕微弱却无比纯净、带着淡淡紫金色的星辉,从她掌心飘出,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汇向上方的“薪火”。
紧接着是厉北辰。他并指如剑,点在自身心口,闷哼一声,逼出一滴殷红中带着淡金色光点的本命精血——这凝聚了他不灭剑魂与天衍剑心部分本源!精血离体,他脸色瞬间灰败了三分,气息再次暴跌,但他眼神锐利如初,将精血化作一道锋锐中带着无尽守护执念的赤金剑气,射向“薪火”。
星灵少女将昏迷的宜安轻轻靠在身边,自己则双手交叠置于胸前,璀璨星瞳全力运转,不顾眼角再次溢出的淡金光液,将她星辰本源中最核心、最具“包容”与“稳定”特性的一缕星髓之力,混合着对林夜亦兄亦友的绝对信赖与牵挂,化作一道柔和绚烂的星虹,渡入“薪火”。
月曦自身,在结印引导的同时,也分出一缕最精纯的太阴本源真意——那代表着“恒定”与“清静”的力量,如同冰泉,注入阵法体系。
清岚、流霜、雪见三女相视点头,尽管自身重伤,仍勉力催动体内残存的太阴月华,虽力量微薄,却带着同门并肩、共渡难关的坚定信念,化作三道纤细的清冷月辉,汇入其中。
最后,甚至连昏迷的宜安公主,仿佛在潜意识中感应到了众人的决意与林夜的危机,她那过度透支的木德之体,竟自发地逸散出最后几缕微不可察、却充满顽强生机的翠绿光点,飘飘摇摇地融入了那汇聚向“薪火”的力量洪流之中。
众人的力量属性各异,强弱不同,状态不一,但在此刻,它们都携带着最纯粹的情感与信念——守护、信任、不屈、共生。这些力量并未直接进入林夜体内,而是如同百川归海,涌入了祭坛中心那团土黄色的“薪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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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薪火”接纳了这些力量,光晕开始缓缓旋转,颜色变得不再单一,内部仿佛有星辉闪烁、剑意沉浮、月华流淌、生机萌发……各种光芒交织、碰撞,却又在“薪火”本身那博大、厚重、包容的意志下,被强行统合、调和。
月曦全神贯注,双手印诀越结越快,指尖流淌出太阴月华混合着从传承中领悟的岳寰符文,如同最灵巧的织女,以神念为针,以“薪火”调和后的复合能量为线,开始在林夜身体上方虚空,勾勒出阵法的第一笔!
那是一个巨大的、虚幻的、由无数复杂符文构成的圆形基盘虚影,缓缓笼罩林夜全身。基盘之上,九座微缩的山岳虚影开始凝聚,对应九嶷碑林,分别镇守林夜头、双肩、双手、丹田、双足、以及后心(诅咒印记所在)对应的九个关键窍穴方位!
“山岳镇封,地脉为基——阵起!”月曦低喝一声,最后一个印诀打出,融入“薪火”。
“薪火”猛地一震,投射出九道颜色各异、却同样厚重温和的光柱,分别落入那九座山岳虚影之中!虚影瞬间凝实了数分,散发出强烈的“镇封”与“庇护”之意。
紧接着,月曦神念如丝,小心翼翼地将那复合能量基盘与九岳虚影,缓缓向下压去,开始与林夜残破的肉身、干涸的经脉、黯淡的窍穴、濒临寂灭的丹田进行“接驳”与“嵌入”!
这是最凶险的一步!林夜的身体此刻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任何外来力量的粗暴介入都可能导致彻底崩解。月曦必须将阵法能量模拟成最温和的“地脉滋养”与“山岳承托”,一点一滴地渗透、包裹、连接。
她的额头汗水涔涔,脸色苍白如鬼,娇躯微微颤抖,显然消耗巨大。但她眼神锐利,神念操控精细入微,没有出现半分差错。
首先连接的是丹田位置的山岳虚影。当那土黄色中带着星月生机之力的能量触碰到林夜那近乎沉寂、布满裂痕的混沌元婴时,元婴似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但随即,从那元婴深处,从那《生死簿》隐隐透出的清光中,传来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渴望”与“接纳”。
月曦精神一振,立刻引导能量更加温和地包裹上去,如同为冰冷的火种覆上干燥温暖的绒絮。那混沌元婴表面的裂痕,在融合了众人信念与岳寰地脉生机的能量滋养下,似乎停止了扩大,甚至有极其微弱的弥合迹象。
接着是其他窍穴与经脉。能量如春水润泽干涸大地,缓慢地浸润着那些破碎的经络,勉强维系着它们最基本的“通道”形态,阻止其彻底坏死。同时,九座山岳虚影散发出的“镇封”之力,也开始作用于林夜全身,尤其是后心那诅咒印记所在。
当那股厚重的、带着文明不屈意志的镇封之力触及诅咒印记时,那扭曲的鬼爪印记猛地一颤,散发出更浓烈的阴寒与怨毒黑气,剧烈反抗!黑气如同触手般试图侵蚀、污染靠近的山岳虚影能量。
然而,这山岳虚影的能量并非纯粹的地脉之力,其中融入了凰九歌的守护星念、厉北辰的不灭剑意、星灵的包容星髓、月曦的恒定月华、宜安的顽强生机以及广寒宫三女的并肩信念!这些力量属性各异,却都蕴含着强大的“秩序”与“正面”意念,对诅咒的混乱阴毒有着天然的克制!
尤其是厉北辰那滴本命精血所化的剑意,虽已融入整体能量,但其锋锐无匹、斩破虚妄的特性依然存在,此刻被“薪火”引导,化作无形的剑气,不断切割、削弱着诅咒印记延伸出的黑气触手。
诅咒印记的反抗被暂时压制住了,其活跃度明显降低,对林夜生机的侵蚀速度也减缓了许多。但它并未消失,依旧顽固地扎根在后心,与林夜识海中的法则碎片遥相呼应,只是暂时被“山岳镇封庇护之阵”隔绝了大部分内外联系,陷入了某种“僵持”状态。
随着阵法与林夜身体的初步接驳完成,那座微缩的九岳虚影基盘,彻底融入了林夜的体表之下,仿佛化作了一层无形的、由山岳地脉与众人信念共同构成的“内甲”,牢牢守护着他的肉身根本,并持续提供着微弱的温养。
林夜那原本微弱到几乎断绝的气息,终于稳定了下来,虽然依旧如同游丝,却不再继续恶化。他灰败的脸色似乎也恢复了一丝极淡的生气。
“成……成功了第一步……”月曦长长舒了一口气,身体一晃,险些软倒,被身旁的凰九歌及时扶住。她消耗过度,神魂与灵力都已见底。
众人也感受到了自身力量被抽离后的虚弱,但看到林夜气息稳定下来,无不精神一振,露出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激动。
然而,岳寰老者的虚影却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凝重:“莫要高兴太早。阵法只是暂时稳住了他的肉身,隔绝了部分诅咒侵蚀。真正的难关,在于他的识海与神魂。”
“那道诅咒并未被根除,它依旧与碎片共鸣,干扰着他的真灵复苏。而‘山岳镇封庇护之阵’的力量,难以深入识海进行同样强度的庇护,否则可能会与《生死簿》的力量冲突,适得其反。”
“接下来,需要靠他自己,靠《生死簿》与混沌道基,在其识海内,与诅咒、碎片进行最后的博弈与平衡。阵法之力,只能从外部提供最基础的‘滋养’与‘隔离’,为他创造一个相对稳定的‘战场’。”
“他能否醒来,何时醒来,皆系于其自身意志与造化。或许下一刻,或许……遥遥无期。”
老者的话让众人的心再次悬起。看着祭坛上依旧昏迷不醒、只是气息不再恶化的林夜,他们知道,这场生死之战,远未结束。
而与此同时,在林夜那被《生死簿》清光笼罩、却被诅咒阴霾与碎片混乱不断侵扰的识海深处,一点微弱的意识,仿佛沉在无尽黑暗海底的荧光,在外部“山岳大阵”滋养与内部《生死簿》的护持下,终于……极其缓慢地,挣动了一下。
一片混沌与破碎的记忆光影中,隐约响起一声极轻、极淡,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与生死的呢喃:
“我是……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