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无痕离去已半月有余。
破军峰别院在林夜正式获封客卿后,待遇与往日已是天壤之别。不仅受损处被修缮一新,宗门阵法师更是亲自出手,引动地脉灵气,在此处布下了一座小型的“聚灵归元阵”。此刻的别院,云雾缭绕,灵气氤氲成液,呼吸之间都觉神清气爽,道基深处那顽固的裂痕,似乎也在这种环境下得到了一丝丝温养的慰藉。
林夜立于院中一株古松下,身形挺拔,气息相较于半月前,已然大不相同。虽面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后的些许苍白,但那双睁开的眼眸深处,混沌之色如旋涡般缓缓流转,时而映照星辰生灭,时而掠过草木枯荣,仿佛一方微缩的宇宙在其中演化。他闭关十余日,并未强行冲击境界修复道基,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对《生死簿》投影与自身混沌道基的感悟之中。
玄影所授的幽冥秘法,铁无痕丹药中蕴含的化神道韵,以及之前对抗污染意志、险死还生的极致体验,如同无数枚蕴含道则的碎片,在他心间碰撞、融合。他隐隐触摸到了一条更为广阔的道路——《生死簿》绝非仅是执掌生死的工具,它更是宇宙生灭法则的具象体现;而他的混沌道基,也绝非简单的包容万物,其终极,或许是“无”,是“始”,是承载一切法则与虚无的基石。
这种感悟,让他道基上的裂痕不再仅仅是创伤,其边缘在生死之气与混沌灵力的滋养下,竟隐隐呈现出一种玄奥的纹路,仿佛破碎后的瓷器被以金线弥合,脆弱中孕育着一种异样的坚韧。修为虽仍稳固在化神初期,未曾恢复,但他对力量的认知与掌控,已不可同日而语。
“嗡——”
一道清越的剑鸣自远处传来,厉北辰身影如剑,瞬息而至。他刚从“万剑林”归来,周身剑气凛冽,尚未完全内敛,那孤鸿剑意似乎经历了一番千锤百炼,少了几分孤高飘渺,多了几分沉凝与……一种仿佛能裁决罪业的肃杀之气。他看向林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的伤……”
“无妨,已初步稳固。”林夜微笑点头,“看来北辰你在万剑林收获不小。”
“略有所得。”厉北辰言简意赅,但眉宇间的锐气彰显着他的进步,“那里剑气纵横,确有助益。更重要的是,观摩前辈剑意烙印,让我对‘守护’与‘审判’有了新的理解。”他的剑心,正在朝着一条独一无二的道路蜕变。
几乎同时,另一道轻盈的身影伴着点点星辉飘然而落,正是星灵。她自“百草园”归来,周身气息愈发纯净空灵,肌肤仿佛都透着玉质光泽,眼眸开阖间,有星河流转,更有一种与草木生灵天然亲近的勃勃生机。她欣喜地跑到林夜身边:“林夜哥哥,你出关啦!百草园的婆婆们好好,教了我好多辨认灵草和感受生命气息的法子呢!”
看着伙伴们各有精进,林夜心中欣慰,团队的力量正在稳步提升。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石破天洪亮的声音:“林兄!厉兄!星灵妹子!好消息!”
话音未落,他人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郑重。“宗主和铁长老出关了,刚传下法令,请林兄即刻前往主峰‘天剑宫’一叙!”
该来的,终究来了。林夜神色平静,对此早有预料。客卿之名,既是护身符,也是责任状。天剑宗绝不会白白供养一位闲人,尤其是眼下剑魄泉眼污染未除、叛徒潜逃、外敌环伺的紧要关头。
“有劳石兄通传。”林夜拱手。
“嗨,跟我客气啥!”石破天摆手,随即压低声音,神色认真,“林兄,此次召见非同小可。据我师尊透露,可能关乎宗门未来战略,甚至……涉及星域之外的动向。你身负幽冥道传承,又对那‘蠹虫’之力有克制之法,宗主和长老们对你期望甚高。”
林夜点头,表示明白。厉北辰与星灵自然要与他同行。
四人不再多言,各自驾驭遁光,离了破军峰,直往那宗门核心,擎天巨柱般的主峰——天剑峰而去。
越是靠近主峰,那股无形的威压便越是沉重。并非人为释放,而是这座山峰历经万载剑气浸染,早已通灵,自成领域。云雾在脚下翻腾,沿途可见无数剑光穿梭,皆是天剑宗弟子。当他们看到林夜一行人,尤其是为首的林夜时,目光中已再无之前的审视与轻慢,取而代之的是敬畏、好奇,甚至是一丝隐隐的期盼。
毕竟,正是此人,揭破了赵家阴谋,避免了宗门更大的损失。
天剑宫并非金碧辉煌,它通体由一种名为“镇魂石”的灰白巨石砌成,造型古朴雄浑,宛若一柄历经万古风雨、依旧指向苍穹的巨剑,散发着磅礴、威严、冲霄的剑意。仅仅是靠近宫门,便让人神魂凝实,心生肃穆。
巨大的宫门无声无息地滑开,内部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为开阔,光线幽深,唯有大殿尽头,几盏古老的魂灯摇曳着明灭不定的光芒,照亮了一片区域。
天剑宗宗主云擎宇,并未高踞宝座,而是与执法长老铁无痕并肩立于一座巨大的星图之下。那星图并非刻画于墙壁,而是由无数璀璨光点与流动的星线构成的立体投影,悬浮于空,缓缓运转。其中,代表玉衡界的光团最为明亮,周围环绕着玄曜星环、碎星界等已知界域,更远处,则是大片朦胧未知的星海,偶尔有暗流涌动,预示着不祥。
“林客卿,你来了。”云擎宇转过身。他面容看似中年,双鬓却已微染霜色,眼神温润平和,却又深邃如古井,仿佛能洞悉人心,与整个天剑宫、乃至脚下巨峰的气息浑然一体,深不可测。他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如岳临渊、不可撼动之感。
“晚辈林夜,见过宗主,铁长老。”林夜不卑不亢,执礼甚恭。厉北辰与星灵亦随之行礼。
“不必多礼。”云擎宇目光扫过三人,在厉北辰那凝练的剑意和星灵那纯净无比的星辰本源上略微停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你三人于宗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揭发内奸,有功于宗。铁长老赐你客卿剑符,便是宗门对你等的认可与感谢。”
他话语温和,却自带威严,顿了顿,目光转向头顶那浩瀚星图,语气渐沉:“然,树欲静而风不止。赵长老虽逃,其留下的烂摊子,以及其背后那名为‘窃星之蠹’的域外邪力,却非我天剑宗一家之事。”
随着他的话语,星图之上,代表玉衡界的光团附近,几处原本黯淡的星域,骤然闪烁起不祥的、如同凝固血痂般的暗红色光点,隐隐构成一个包围的态势。
铁无痕接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却带着一丝凝重:“林夜,经此事,宗门已确认,那污染剑魄泉眼的力量,本质极高,与记载中的‘窃星之蠹’同源,绝非普通邪魔。你身负幽冥道正统传承,执掌生死法则之器,对此等混乱寂灭之力,有着我等剑修难以企及的克制与洞察。”
他目光如电,直视林夜:“宗门希望,你能以客卿身份,牵头负责追查赵长老余孽及‘万蠹盟’在附近星域的动向,并……寻找彻底净化剑魄泉眼之法。此事,关乎宗门根基,亦关乎玉衡界安危,非你不可。”
云擎宇袖袍一挥,星图上那几处暗红斑点骤然放大,显现出一些破碎的星辰、扭曲的星云影像,一股混乱、死寂的气息即便透过星图投影,也让人心生寒意。“据我等联合其他势力探查,以及幽冥道玄影道友提供的线索,‘窃星之蠹’的触角,早已蔓延至诸天万界。玉衡界,绝非孤例,甚至可能并非主战场。你的《生死簿》,你的混沌道基,或许正是撕破这弥天阴谋,为万界寻得一线生机的关键所在。”
林夜心神微震。宗主此言,无疑是将他从宗门内部的纷争,直接推向了对抗域外邪神、巡守诸天万界的宏大舞台。这压力如山,但机遇亦并存其中。
他深吸一口气,并未立即答应,而是沉吟道:“宗主,铁长老,宗门信重,林夜感激。既为客卿,自当为宗门分忧。然,在下尚有两位至关重要的同伴流落在外,亟待汇合,此事关乎在下道心承诺。且自身道基之伤未愈,实力未复,恐力有未逮,耽误宗门大事。”
“你所虑,我等知晓。”云擎宇似乎早已料到,他屈指一弹,一枚样式古朴的储物戒指和一艘流线型、通体闪烁着银色空间波纹的梭形法宝,缓缓飞至林夜面前。“此乃客卿应得的部分资源,以及宗门制式飞行法宝‘巡天梭’,速度远超普通元婴修士遁光,且具备一定的空间跃迁之能,足以助你安全、快速地穿梭星域,寻回同伴。”
他目光再次落在林夜身上,带着一种洞察本质的锐利:“至于你的道伤……林客卿,你的道,非常道。乃是融合生死、包容寂灭的混沌之路。闭门疗伤,固步自封,或许能求个安稳,但绝非上策。真正的涅盘之机,或许就在那危机四伏的星海之中,就在与‘蠹虫’及其爪牙的生死搏杀之间,就在你化解不同世界生死危机、践行自身大道的过程之中!破而后立,向死而生,方为你道之真意!”
此言如洪钟大吕,震响在林夜心间!是啊,他的道,岂是安稳修炼所能成就?宗主一言,点醒了他内心深处早已明悟却未曾彻底坚定的方向。
林夜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磐石般的坚定。他伸手接过戒指与巡天梭,神念略一探查,便知其中资源丰厚,远超想象,而那巡天梭更是玄妙,与他神魂隐隐建立联系,一股浩瀚的空间之力蕴含其中。
“晚辈明白了!”林夜收起物资,对着云擎宇与铁无痕深深一礼,“待我寻回同伴,整合力量,便即刻着手调查‘万蠹盟’星域动向,并全力寻找净化泉眼之法!”
“善!”云擎宇与铁无痕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那一丝真正的期望与放松。天剑宗乃至玉衡界的未来,或许真系于此子身上。
离开天剑宫,外界天光正好。石破天兴奋地一拳锤在林夜肩头(小心地控制了力道):“林兄,这下可是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了!星域巡狩,追查邪魔,听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厉北辰虽未言语,但握紧的孤鸿剑和眼中升腾的战意,已说明了一切。他的剑,正需这样的磨砺与战场。
星灵则悄悄拉住林夜的衣角,仰着小脸,纯净的眸子里满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林夜哥哥去哪,星灵就去哪!我们一起,把那些坏虫子都打跑!”
感受着伙伴们的支持,握着手中冰凉的巡天梭,林夜望向浩瀚无垠的苍穹,心中豪情与责任交织。
首要之事,刻不容缓——接回凰九歌与宜安!让他的团队,真正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