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意识的碎片在虚无中漂浮。
林夜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残破的孤舟,在狂暴的混沌风暴中挣扎。经脉寸寸断裂的剧痛,道基逆转带来的崩坏感,以及那强行吞噬虚空之力残留的空间撕裂,如同亿万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魂与肉身。意识在彻底沉沦的边缘徘徊,唯有识海深处那一点与《生死簿》相连的微光,以及一股来自外界的、冰冷而柔和的守护力量,如同系住性命的最后缆绳,将他从彻底湮灭的深渊边缘一点点拉回。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感,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开始浸润他干涸破碎的感知。
他“看”到了光。
并非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深邃、宁静、仿佛蕴含着生命最初源泉的幽暗之光。他感觉自己仿佛浸泡在某种温暖的液体中,这液体沉重而富有生机,每一个最细微的粒子都跳动着生死轮回的古老韵律。
这里,便是幽冥洗魂池。
池水并非寻常之水,而是由最精纯的幽冥之力与轮回法则凝聚而成,色泽幽暗,却内蕴无量光华。池底并非泥土,而是无数细密、闪烁着不同命运轨迹光点的灵魂沙砾。
林夜的身体悬浮在池水中央,破损的经脉在池水的浸润下,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开始缓慢而坚定地重新接续、生长。那狂暴的混沌反噬之力,在轮回之水的冲刷下,渐渐被抚平、理顺,重新归于混沌道基的掌控。残留的空间撕裂感,则被池水中蕴含的“分解”与“重塑”意蕴,一点点剥离、消融。
他的意识,则沉浸在一场场光怪陆离的“轮回”之中。
他时而化作一颗顽石,历经风吹雨打,感受着亘古的寂寞与坚韧;时而化作一株小草,在野火中焚烧,于灰烬中萌发新芽,体悟着毁灭与新生的循环;时而化作一只蜉蝣,朝生暮死,却奋力舞动翅膀,感受着生命短暂的绚烂;时而甚至化作一缕无意识的清风,吹过山川河流,见证着文明的兴起与陨落……
这不是幻境,而是幽冥洗魂池引动了他真灵深处烙印的轮回印记,让他以最直观的方式,重新体验、感悟“生”与“死”的本质。每一次“轮回”的结束与开始,都让他对生死寂灭之道的理解,更深一层。
《生死簿》的虚影在他识海中缓缓沉浮,随着他对轮回感悟的加深,那虚影似乎凝实了一丝,翻动间,散发出的朦胧光晕更加玄奥,与他混沌道基的联系也愈发紧密。
池边,厉北辰与星灵静静守护。
厉北辰盘膝而坐,孤鸿剑横于膝上。身处这幽冥重地,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轮回意蕴与生死法则,他并未感到不适,反而觉得自身那蕴含寂灭与新生的天衍剑意,与此地气息隐隐契合。他借此良机,不断打磨剑心,巩固修为,周身剑意愈发圆融内敛,那元婴巅峰的境界彻底稳固,甚至隐隐触摸到了一丝化神的门槛。
星灵则好奇地打量着这片奇异的空间。幽冥之力与她的星辰本源属性相悖,但太初星守剑意中蕴含的“守护”与“希望”,却与轮回中的“新生”之意隐隐共鸣。她能感觉到,林夜哥哥的气息正在一点点变得强盛、稳定,这让她安心不少。她偶尔也会学着厉北辰的样子打坐,引导池边逸散的纯净魂力滋养自身,额间的星辰剑纹似乎也变得更加灵动。
白石灵官的虚影偶尔会显现,默默观察着池中的林夜,那古井无波的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此子之道,混沌包罗,竟能与此地轮回之力如此契合……看来玄胤大人的眼光,果然非凡。”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年。
当林夜体内最后一丝反噬之力被轮回之水净化,当最后一道空间裂痕被彻底抚平,他猛地睁开了双眼!
眸中不再是单纯的混沌之色,而是左眼混沌生灭,右眼轮回流转!一股远比受伤前更加浩瀚、更加深邃、仿佛执掌部分生死权柄的磅礴气息,轰然自他体内爆发开来!
幽冥洗魂池的池水为之震荡,泛起层层涟漪。
化神初期巅峰!
不仅如此,他的混沌道基经过此番破而后立,在轮回之力的洗练下,变得更加坚韧、纯粹,容量扩大了数倍不止!对《生死簿》的感应与掌控,也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神魂强度更是暴涨,神识范围与精细度远超同阶。
他缓缓自池水中升起,水滴滑落,露出完好如初、甚至更显莹润的肌肤。原本的伤势尽数复原,气息圆融无暇,更带着一种历经轮回、看透生死的独特气质。
“林夜哥哥!”星灵第一个扑了上来,小脸上满是欣喜。
厉北辰也站起身,眼中带着欣慰与一丝战意:“林兄,看来此番因祸得福,修为大进!”
林夜落地,对着两人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感激。随即,他看向一旁显现的白石灵官虚影,郑重躬身一礼:“多谢灵官大人救命之恩,引路之德。”
白石灵官虚影微微侧身,算是受了他半礼,声音依旧平淡:“此乃你自身造化,幽冥道不过顺势而为。你既为巡使,便当时刻谨记维护秩序之责。如今你道基重塑,修为精进,当可承接更多职责。”
他虚幻的手指一点,一道乌光没入林夜眉心。大量关于幽冥道架构、巡使权责、以及一些基础幽冥神通的信息涌入林夜识海。
“此为《幽冥巡守箓》基础篇,你好生参悟。此地不宜久留,你等该离开了。”白石灵官说完,袖袍再次一挥。
空间通道开启,对面传来的,正是天衍小世界那特有的苍茫剑意。
林夜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与全新的感知。重伤濒死的危机已然度过,但暗影阁的追杀,寂灭星殿的阴影,以及广寒宫那潜在的关注,都如同悬顶之剑。
前路依旧漫长,危机四伏。
但他此刻道心坚定,目光平静。
“我们走。”
三人再次踏入空间通道,离开了这片赋予他新生的幽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