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判官的话,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众人心中回荡。借助一个昏迷之人、一个濒死之躯的力量?这听起来无异于天方夜谭,充满了未知与凶险。
然而,望着玉池中气息微弱如丝的林夜,再看看玄胤判官那深邃而笃定的眼神,凰九歌知道,这或许是唯一的选择。她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道:“但请前辈施为,无论何种风险,我们愿一力承担!”
厉北辰与宜安公主也重重点头,眼神坚定。
“好。”玄胤判官颔首,“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开始。”
他转向白石灵官:“白石头,借你往生殿的‘净魂莲台’一用。”
白石灵官神色肃然:“自当尽力。”他手中白玉拂尘一挥,静室地面那白玉砖竟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升起一座通体由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九品莲台。莲台甫一出现,便散发出更加浓郁的乳白色灵雾,雾气之中隐隐有梵唱般的道音回响,令人心神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空灵。这正是往生殿的至宝之一,能净化魂垢,稳固灵台,抵御心魔。
“将他移至莲台之上。”玄胤判官吩咐。
凰九歌小心翼翼地将林夜从玉池中托起,轻轻放置在净魂莲台中央。莲台感应到承载之物,花瓣般的台缘微微合拢,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将林夜完全包裹,那乳白色的灵雾更是如同找到了归宿,争先恐后地涌入林夜体内,滋养着他千疮百孔的神魂,暂时构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
玄胤判官见状,不再迟疑。他右手虚托,一盏样式古朴、灯焰呈幽蓝色的青铜古灯出现在他掌心。灯焰跳跃,并不炙热,反而散发出一种牵引、沟通灵魂的奇异波动——正是幽冥巡界吏的法宝之一,引魂灯。
“老夫将以引魂灯为引,搭建一座连接他表层意识与深层本源的‘魂桥’。”玄胤判官声音低沉而肃穆,“此过程凶险万分,他的神魂如今脆弱不堪,稍有差池,便可能桥毁魂散。尔等需在旁护法,隔绝一切外界干扰,同时……尝试以你们自身的联系,呼唤他,为他指引方向。”
说罢,玄胤判官盘膝坐于莲台之前,双目微阖,口中念念有词,那是古老而晦涩的幽冥真言。他手中的引魂灯缓缓飞起,悬浮于林夜眉心之上三尺之处,幽蓝色的灯焰光芒大盛,投射下一道凝练的、如同实质般的光柱,将林夜的眉心与灯焰连接在一起。
光柱落下的瞬间,林夜身体猛地一颤,即便在深度昏迷中,眉宇间也浮现出剧烈的痛苦之色,仿佛灵魂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
“林夜!”
“林大哥!”
凰九歌与宜安公主同时出声,声音带着焦急与鼓励。厉北辰则全力释放出血煞气息,混合着往生殿本身的宁静之力,在静室周围布下了一层坚固的屏障,隔绝内外。
玄胤判官不为所动,继续催动引魂灯。幽蓝光柱愈发凝实,仿佛化作了一条通往未知深处的通道。
……
林夜的意识,此刻正沉沦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混沌之中。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破碎的记忆片段和撕裂灵魂的痛楚在无序地翻涌。邪胎的嘶吼、星轨的逆转、肉身崩裂的脆响、《生死簿》燃魂的灼热……种种景象交织,如同永恒的酷刑。
就在这无尽的沉沦中,一点幽蓝色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突兀地出现在这片混沌的尽头。
光芒很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牵引力,穿透了层层痛苦的迷雾,照进了他几乎涣散的意识核心。
同时,两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却坚定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是……九歌?宜安?
一丝微弱的清明,如同火星,在他意识深处闪烁了一下。
那幽蓝光芒构筑的通道,顺着这丝清明,艰难地延伸了进来。
“桥梁已成,但极不稳固!”外界,玄胤判官额头已然见汗,显然维持这魂桥对他消耗亦是巨大,“速速尝试沟通!引导他意识循桥而上,感应自身本源!”
凰九歌闻言,立刻闭上双眼,将自身神识凝聚成一线,小心翼翼地探入那幽蓝光柱之中。她不敢携带丝毫攻击性,只将那份担忧、信任与紫薇星力独有的温暖守护之意,传递过去。
“林夜,坚持住……循着光过来……”
她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沿着魂桥流淌。
混沌中的林夜,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带着星辉般温暖的意念。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稻草,他那涣散的意识本能地朝着那幽蓝光芒和温暖意念的方向,艰难地汇聚、攀升。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每向上一点,都仿佛要承受灵魂被再次撕裂的痛楚。四周的黑暗与混乱记忆如同粘稠的泥沼,不断拖拽着他,试图将他重新拉回深渊。
但他没有放弃。脑海中闪过皇城魔影,闪过周九歌(凰九歌)被锁链禁锢的身影,闪过宜安公主信赖的眼神,闪过自己一路走来的誓言与坚持……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撑着他,沿着那摇摇欲坠的魂桥,一点点向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终于触碰到了魂桥的尽头——那是一片更加奇异的地带。
一边,是无尽的星空漩涡,破碎的星辰缓慢旋转,散发出荒古、永恒的气息,中心处,一枚新生的、略显黯淡的星辰之瞳(圣瞳)正静静悬浮,自行吸收着从魂桥另一端渗透进来的、精纯的幽冥死气,缓慢地修复自身。
另一边,则是一本巨大无比、仿佛由混沌之气凝聚而成的古老书册虚影——《生死簿》。它散发着终结与轮回的意蕴,书页无风自动,其上流淌着无数玄奥的符文。此刻,它似乎对林夜意识的到来有所感应,散发出的气息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寂灭,反而带着一丝微弱的、如同母体般的守护之意。
这里,便是他意识深处,两大本源力量的交汇之地!
他的意识如同一个旁观者,立于星空与书册之间。他“看”到了圣瞳在幽冥死气滋养下的缓慢修复,也“看”到了《生死簿》与这片幽冥天地的深层共鸣。
“感应它们……引导它们……”凰九歌的意念再次传来,带着指引。
林夜的意识尝试着向圣瞳靠近。那星辰之瞳微微一亮,传递出一股渴望,对更多星辰之力、对完整、对守护的渴望。同时,他也向《生死簿》传递出求助的意念。古老书册虚影轻轻震颤,一股精纯的、蕴含着生死法则本源的力量,顺着魂桥反哺而来,虽然微弱,却极大地滋润了他那干涸濒临崩溃的意识体。
桥梁,在这一刻变得稳固了一些!
他成功了!在深度沉眠中,他成功地与自己的本源力量建立了初步的、稳定的连接!
外界,净魂莲台上的林夜,身体虽然依旧冰冷,但眉宇间的痛苦之色已然大减,呼吸似乎也悠长了一丝。最明显的是,他额前那圣瞳印记,以及眉心处《生死簿》的微光,同时稳定地亮起,虽然光芒不强,却不再闪烁不定。
玄胤判官长长舒了口气,收回引魂灯,脸色略显苍白,但眼中却带着欣慰:“桥梁已固,深度沉眠已成。接下来十日,他将在莲台与自身本源的共同作用下,进入一种奇特的‘龟息’状态,伤势恶化将大大减缓,并缓慢吸收幽冥之力反哺己身。待到幽冥擂时,或可借得一丝本源之力护体助战。”
希望,终于在艰险中孕育而生。
然而,就在众人稍微放松之际,静室之外,往生殿的穹顶之上,那昏黄的幽冥天空,极高处,似乎有几道极其隐晦而强大的意志,若有若无地扫过此地,在林夜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探究与……难以言喻的意味。
幽冥的水,比他们想象的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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