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清晨。 黄河西岸,大顺军营地。
昨夜的那场“白昼”,象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死死地压在这一百二十万人的心头。 虽然太阳已经正常升起,驱散了黑暗,但营地里的气氛却比黑夜更加压抑。
“听说了吗?那是天眼开了!” 几个老营兵躲在马槽后面,一边给战马喂着掺了木屑的草料,一边神神秘秘地嘀咕。 “我也看见了!那不是凡火!那是陈源……不,是那位陈真君,从天上摘下来的太阳!” “我就说咱们打不过吧!那是神仙啊!凡人怎么跟神仙斗?”
这种流言,像野火一样在干燥的草原上蔓延。 对于这些没读过书、满脑子鬼神迷信的流民来说,昨晚那颗经久不息、惨白刺眼的照明弹,比一万门大炮还要可怕。 大炮杀的是人,那东西诛的是心。
“混帐!都在胡说什么!” 大将刘宗敏提着还在滴血的鬼头刀,带着亲兵队冲了过来。 地上已经躺了几具无头尸体,都是因为传播谣言被当场处决的。 “那只是妖法!是障眼法!” 刘宗敏怒吼着,试图用杀戮来维持摇摇欲坠的军心。 “谁再敢说陈源是神仙,老子就送他去见阎王!”
然而,士兵们看着他,眼神中虽然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和绝望。 杀吧。 反正也是死。 被神仙杀死,总比饿死强。
中军大帐内。 李自成瘫坐在虎皮交椅上,那只独眼布满了血丝。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昨晚从河里捞上来的一块照明弹残骸,金属壳。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材质,比铁轻得多。
“闯王……” 军师李岩面色灰败地走了进来。 “昨晚……跑了三万人。” “其中有两个中级军官,带着手下整建制地跑了。” “拦不住啊。”李岩的声音带着哭腔,“弟兄们都说,咱们是逆天而行,是要遭天谴的。”
李自成没有说话。 他伸手摸了摸那块冰冷的金属残骸。 良久。 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笑。 “天谴?” “嘿嘿,老子造反那天起,就不信天了。” “但是……” 他抬起头,看向东岸的方向。 “陈源,你这一手,真的毒啊。” “你没杀我几个人,却把我的魂给抽走了。”
李自成知道,这支队伍完了。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现在别说强渡黄河,就是让他们在岸边列阵,估计都能吓尿裤子。 “传令。” 李自成的声音仿佛苍老了十岁。 “后撤十里。” “扎紧营盘,深挖壕沟。” “咱们……哎,暂时不过河了。”
东岸。 与西岸的凄风苦雨不同,陈家军的阵地上热火朝天。
陈源并没有因为吓退了李自成而沾沾自喜,更没有下令渡河追击。 他很清楚,穷寇莫追。 一百万头猪,如果真的发起疯来乱撞,也能把他的十万人撞死几个。 最好的办法,是把猪圈起来,饿死。
“快!把木桩打下去!” “铁丝网拉起来!别省材料!” 工兵营的士兵们喊着号子,在黄河滩涂上竖起了一道道奇怪的障碍物。
那是【铁丝网】。 这是严铁手根据陈源的图纸,利用水力拉丝机刚刚试制出来的新玩意儿。 虽然没有后世那么精良,但那一根根带着尖刺的铁丝,在阳光下闪铄着寒光,足以让任何试图冲锋的血肉之躯感到绝望。
除了铁丝网,还有【碉堡】。 每隔两百步一座,呈品字形排列,火力交叉无死角。 这是一条死亡防线。 一条为了封锁而生的“黄河长城”。
陈源骑着马,巡视着这道防线。防御评估】 【黄河防线(建设中)】
阻滞能力:s。
战略效果:【绝对封锁】。除非流寇长了翅膀,否则别想过河。
“主公,咱们真不过去?” 随行的副将有些遗撼地问,“现在的流寇就是惊弓之鸟,只要咱们冲过去,肯定能把他们一锅端了!”
“端了之后呢?” 陈源反问。 “那是几百万人。” “杀了?有伤天和。” “养着?咱们的粮食也不够。” “放了?他们会变成流民,把山西吃光。”
陈源停下马,看着对岸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锁在陕西。” “陕西已经被他们吃光了。” “没有粮食,他们内部就会自相残杀。” “等他们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也没力气拿刀了,那时候……能救多少算多少吧。” 陈源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迅速被冷酷取代。
这是政治。 这是战争。 慈不掌兵。为了保住中原的元气,必须牺牲陕西。何况那些流寇都是刺向中原的刀。
防线巡视完毕。 陈源回到了中军大帐。
铁牛早已等侯多时。 他穿着一身厚重的玄铁甲,背后背着那把标志性的开山斧,看起来就象是一座铁塔。
“铁牛。” 陈源把一枚虎符放在桌上。 “我要回京了。” “这里,交给你。”
“哥,你放心!” 铁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只要俺在,李自成那个独眼龙要是能过河,俺就把脑袋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我不要你的脑袋。” 陈源看着这个跟了自己最久的兄弟。 “我要你记住两件事。”
陈源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只守不攻。” “不管李自成怎么骂阵,怎么挑衅,哪怕他在对岸跳脱衣舞,你也不许出击。” “你的任务就是守住这条线,别让他过河,也别让他跑了。”
“第二,提防满清。” “虽然卢督师在山海关,但多尔衮阴险狡诈,说不定会绕道蒙古,从山西北部突破。” “你要把斥候撒出去,一旦发现辫子兵的踪迹,立刻点狼烟。”
“记住了吗?”
铁牛收起嬉皮笑脸,郑重地单膝跪地,双手接过虎符。 “记住了!” “死守黄河,饿死流寇,提防鞑子!”
“好。” 陈源扶起他,用力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 “等我搞定了南边那帮只认钱的猪,我就把粮草给你运过来。” “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重建西安去吃羊肉泡馍。”
……
半个时辰后。 陈源带着三千亲卫骑兵,离开了黄河大营。 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身后这道防线,将会成为李自成的坟墓。
马蹄声碎。 江南,一场没有硝烟、却更加惊心动魄的战争,正在等着他。
“苏晚,胖子。” 陈源在心中默念。 “我回来了。” “南方的那些烂帐,该算一算了。”
夕阳将陈源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这个乱世,只有最狠的人,才能带来最大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