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黎明前的至暗时刻。 德胜门,瓮城。
随着那声沉闷的“吱呀”声,两扇封闭了数百年的朱漆大门,终于向着北方的来客敞开了怀抱。 吊桥落下,砸起一片尘土。
“进。” 陈源骑在马上,轻轻挥了挥马鞭。
没有欢呼,没有呐喊,甚至没有急促的马蹄声。 为了防止惊扰百姓(也为了防止巷战埋伏),所有战马都裹了布,所有士兵都衔枚疾走。 两万大军,象是一条黑色的幽灵河,静静地流淌进了这座沉睡的帝都。
“一队,控制钟鼓楼,制高点架设弩机。” “二队,封锁各个路口,许进不许出。” “三队,去兵部武库,接管火药。” 铁牛骑着马,压低声音传达着一道道命令。 玄武营的重步兵迅速散开,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将这条中轴线变成了钢铁长廊。
一家临街的绸缎庄里,掌柜的偷偷通过门缝往外看。 他原本以为会看到一群烧杀抢掠的强盗,就象流寇破城那样。 但他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些黑甲士兵,在控制了街道后,并没有破门而入,也没有大声喧哗。 他们只是静静地靠在墙根下,抱着兵器,拿出干粮默默地啃着。 甚至有个士兵看到绸缎庄门口的灯笼歪了,还顺手给扶正了。
“这……这是反贼?” 掌柜的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回头对老婆说: “老婆子,快别藏了。这兵……比官军还规矩!”
这就是陈源要的效果。民心扫描】
评价:你的军纪是最好的宣传单。京城并未陷入混乱,这为你后续的政权交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陈源骑马走在最中间,卢象升(虽然还是俘虏身份,但并未被绑缚)骑马跟在旁边。 看着这支秋毫无犯的军队,卢象升眼中的最后一丝芥蒂也消散了。 “仁义之师。” 卢象升感叹道,“若是当年有这样的兵,何人敢窥伺中原?”
“仁义?” 陈源目视前方,那是皇宫的方向。 “对百姓仁义,是因为他们是基石。” “但对某些人……” 陈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那是雷霆。”
“苏晚呢?”陈源问。 身边的王胖子低声道:“源哥儿,苏妹子带着暗影司的人,半个时辰前就去西苑了。她说,那是她的私事,让咱们别插手。”
陈源点了点头。 “随她去吧。” “那是她的心魔,得她自己去破。”
西苑,太液池畔。 这里是皇家的园林,风景秀丽,平日里只有皇帝和宠臣才能进入。 但在一座假山的背后,却藏着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 那是魏忠花了三年时间,动用无数人力物力偷偷挖出来的,直通城外西山。为了保密,挖通的那天,他把所有的工匠都填进了井里。
此时,密道内。 昏暗的油灯摇曳不定。 魏忠气喘吁吁地爬行着。 这条密道虽然宽敞,但他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十几个小太监,每人背着两个沉重的大箱子,在前面艰难地挪动。 箱子里全是金砖、珠宝、还有魏忠这些年搜刮来的地契银票。
“快点!都没吃饭吗?!” 魏忠跟在后面,手里拿着鞭子,不停地抽打着最后面的一个小太监。 “要是眈误了杂家的时辰,杂家剥了你们的皮!”
“干爹……实在走不动了……” 小太监哭丧着脸,背上的箱子把他的腰都要压断了。 “这金子太沉了……要不咱们扔一点吧?”
“扔?” 魏忠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 “这可是咱家的命根子!扔了它,咱家以后喝西北风去?” “都给咱家背好了!少一块金砖,咱家要你们的命!”
贪婪,往往比重力更沉重。 这支“搬家队”在密道里像蜗牛一样爬行。 原本半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硬是走了一个时辰还没看到头。
“呼哧……呼哧……” 魏忠自己也背着一个包裹,里面是他最珍爱的那尊翡翠观音。 他又累又怕,冷汗把内衣都湿透了。 “该死的陈源……该死的卢象升……” 他一边爬一边咒骂。 “等咱家到了江南,招兵买马,一定回来把你们碎尸万段!”
终于。 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那是出口! 那是自由!
“到了!到了!” 魏忠大喜过望,甚至感觉不到累了,连滚带爬地冲向那道光。 “快!把箱子搬出去!咱们有救了!”
小太监们也看到了希望,咬着牙,透支着最后的体力,将那些沉重的箱子拖出了洞口。
西山脚下,密道出口。 这里是一片荒废的乱葬岗,枯草丛生,平时连鬼都不愿意来。
魏忠第一个钻出洞口。 他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冰冷但自由的空气。 “出来了……咱家出来了……”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一箱箱被运出来的黄金,发出了神经质的笑声。 “哈哈……有了这些钱,咱家还是魏公公!咱家还是……”
“还是什么?”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在寂静的乱葬岗上响起。
魏忠的笑声戛然而止,象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他猛地抬头。
只见在他面前的枯草丛中,亮起了无数盏红色的灯笼。 灯笼下,站着一排排身穿黑衣、手持连弩的人影。 而在正中间。 一张太师椅稳稳地放在那里。 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色狐裘的女子。 她手里提着一盏画着彼岸花的红灯笼,微弱的火光映照着她那张绝美却冰冷的脸庞。
苏晚看着那个狼狈不堪的老太监。 她的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死人的平静。 “公公,这路不好走吧?” “背着这么多孽债,您也不嫌累?”
“你……你是……” 魏忠瞪大了眼睛,借着灯笼的光,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那张脸,和五年前被他勒死的那个尚书夫人,有七分相似。 那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的噩梦。
“苏……苏家馀孽?!” 魏忠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想要往后退,却撞在了身后的箱子上。 “来人!护驾!给杂家杀了她!”
然而,那些平日里对他唯唯诺诺的小太监,此刻却一个个扔下了箱子,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干爹……救命啊……”
“没人能救你。” 苏晚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魏忠。 她身后的暗影司特工们,手中的连弩已经上弦,指着每一个试图乱动的人。
“五年前。” 苏晚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 “也是这样夜。” “你带着人冲进我家,杀了我爹,勒死了我娘。” “那时候,你也是这么不可一世,也是这么贪婪。你可有想过有今天。”
苏晚走到魏忠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坨瘫软的烂肉。 “怎么?现在不威风了?” “你的东厂呢?你的人呢?你的皇恩浩荡呢?”
“别……别杀我……” 魏忠痛哭流涕,疯狂地磕头。 “苏小姐!苏奶奶!当年那是万岁爷的旨意啊!奴才也是被逼的!” “我有钱!我有很多钱!” 他指着那些箱子。 “这些全是你的!黄金!十万两黄金!只要你放我一条狗命,这些都给你!”
苏晚看了一眼那些箱子。 她走过去,打开其中一个。 满满的金砖,在灯笼下闪铄着迷人的光泽。 那是无数百姓的血汗,也有苏家的血债。
“确实挺多的。” 苏晚点了点头。 她伸手拿起一块金砖,掂了掂分量。 很沉。
“既然你这么喜欢钱。” 苏晚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那就带着它们上路吧。”
她挥了挥手。 几个身强力壮的特工走上前,粗暴地把魏忠按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魏忠惊恐大叫。
“给他背上。” 苏晚冷冷下令。 特工们打开箱子,把那一块块沉重的金砖,塞进魏忠的衣服里,绑在他的背上,甚至塞进他的裤腿里。 一块,两块,十块…… 魏忠感觉自己象是被一座大山压住了,呼吸困难,骨头都在呻吟。
“不……太重了……压死我了……” 魏忠惨叫着。
“这就重了?” 苏晚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五年前,我背着全家的命,有多重吗?”
“再加。” 苏晚站起身,不再看他。 “一直加到……他再也喘不过气为止。”
特工们继续往魏忠身上堆金砖。 直到最后,魏忠被压得趴在地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他的肋骨被压断了,内脏被挤压出血。 他死死地抓着地上的枯草,眼睛凸出,那是窒息而死的征兆。
他死在了他最爱的黄金之下。 被活活压死的。
苏晚看着这具逐渐冰冷的尸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 “爹,娘。” “女儿给你们报仇了。”
她转过身,没有再看一眼那堆价值连城的黄金和尸体。 “把头割下来。” “剩下的钱,充入军库。” “我们去皇宫。” “去找那个……下旨的人。”
东方,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北京城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淅。 那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