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大。 两军阵前,那片空旷的冻土上,一骑白马显得格外孤独。
苏晚穿着一身素白的狐裘,并没有穿戴厚重的铠甲。在身后那两万五千名全副武装的黑甲士兵衬托下,她看起来就象是一朵随时会被风雪摧折的小白花。 但她的背挺得很直。 因为她是陈源的使者,是幽州军的脸面。
“止步!” 当天雄军的方阵距离她还有一百步时,无数张强弓拉满,冰冷的箭簇锁定了她。 那种凝如实质的杀气,让苏晚胯下的白马不安地打着响鼻。
苏晚勒住马缰,朗声道: “幽州陈源麾下,军师苏晚,奉命前来拜见卢督师!” 声音虽然清脆,但在寒风中传得很远。
天雄军阵中,分开一条信道。 卢象升提着那把镔铁大刀,策马缓缓而出。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那双阅尽沧桑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陈源好大的胆子,竟然派个女娃娃来做说客。” 卢象升的声音浑厚低沉,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不怕我把你斩了祭旗吗?”
苏晚面对这位大燕最后的战神,微微一笑,翻身下马,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我家主公说了,卢督师乃天下英雄,即便那是龙潭虎穴,只要是英雄所在,便不会有暗箭伤人之举。” “更何况……” 苏晚抬起头,目光灼灼。 “我是来给督师送酒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古礼。督师若是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又怎配称国士?”
卢象升听完,哈哈大笑。 “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娃娃!” “既是送酒,那便过来吧!” 他一挥手,周围的弓箭手纷纷垂下了弓弦。
苏晚提着那个精致的酒壶,一步步走向卢象升。 每走一步,她都能感受到那种如山岳般沉重的威压。 那是五万百战精锐汇聚而成的“势”。 若是换个胆小的,恐怕早就吓得腿软了。 但苏晚想到了五年前那个雪夜,想到了被勒死的母亲。 她心中的恨意支撑着她,让她在这些“朝廷鹰犬”面前,保持着绝对的尊严。
两人在两军正中央面对面站立。 苏晚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卢象升,一杯自己端着。
“督师。” 苏晚看着卢象升那张满是风霜的脸。 “这酒,是我家主公敬您的。” “敬您十年如一日,镇守宣大,护佑百姓,没让鞑子越过长城一步。”
卢象升接过酒杯,却并没有喝。 他看着苏晚,突然问道: “你是苏文清的女儿?”
苏晚手一抖,酒液洒出几滴。 “……是。”
“难怪。” 卢象升叹了口气,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 “五年前苏尚书蒙冤,满门抄斩,我当时还在大同,曾上疏求情,可惜奏折被魏忠扣下了。” “没想到,苏家还有后人在世,而且……成了反贼的军师。”
“反贼?” 苏晚冷笑一声,声音突然拔高。 “敢问督师,何为反?何为正?” “那魏忠陷害忠良,鱼肉百姓,那是正吗?” “那皇帝宠信奸佞,视边关将士如草芥,那是正吗?” “我家主公在幽州杀流寇,保境安民,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我们这叫反?”
苏晚指着身后那座巍峨的北京城。 “那里面坐着的人,早就烂透了!” “督师,您是聪明人,您难道看不出来吗?大燕的气数已尽!您效忠的那个皇帝,根本不值得您为他卖命!”
“住口!” 卢象升一声暴喝,如同晴天霹雳。 但他并没有动手,只是那双虎目中,透着深深的痛苦。
“苏姑娘,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卢象升看着手中的酒杯,声音变得低沉。 “我知道魏忠是奸臣,我知道朝廷烂了,我也知道……陛下有些事做得不对。”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助纣为虐?”苏晚追问,“我家主公说了,只要您肯放下刀,这天下的兵马大元帅就是您的!我们可以一起推翻这个腐朽的朝廷,创建一个新的、清明的天下!”
“新的天下?” 卢象升抬起头,看着漫天飞雪。 “苏姑娘,你不懂。”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大燕养士三百年,若是到了亡国之时,竟无一人肯为之殉葬,那这天下的脊梁,就真的断了。”
卢象升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那是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是非的执念。 “陈源或许是个枭雄,或许他真的能改朝换代。” “但我卢象升,是大燕的总督。” “我可以死在战场上,但我绝不能跪在贼寇面前。” “这不是为了皇帝,是为了这‘忠义’二字。” “若是人人见势不妙就投降,那这世间还有什么道义可言?那这华夏衣冠,还有什么脸面存于世间?”
苏晚愣住了。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准备用利益、用仇恨、用天下大势来打动他。 但她没想到,卢象升的理由竟然如此“愚蠢”,却又如此“高贵”。 他不是在保卫皇帝,他是在保卫一种即将消逝的精神。
“督师……” 苏晚的眼框红了。 “您这是在求死。”
“求仁得仁,又有何怨?” 卢象升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酒!”
“啪!” 卢象升手一松。 精美的瓷杯落在冻土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在这寂静的战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这不仅是摔杯,更是断义。
“回去吧。” 卢象升重新握紧了那把镔铁大刀,身上的气势瞬间从悲凉转为凌厉的杀机。 “告诉陈源。” “我卢象升,就在这里。” “想要进北京城,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明日拂晓,决一死战!”
说完,他调转马头,毫不尤豫地向着天雄军的方阵走去。 那一抹红色的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决绝,象是一团即将燃尽的火焰。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背影,久久没有动弹。 她输了。 她没能说服他。 因为有些东西,是无法用利益来衡量的。
“这就是……国士吗?” 苏晚喃喃自语。 她弯下腰,捡起一块碎裂的瓷片,紧紧攥在手里,直到锋利的边缘刺破了掌心。
……
回到幽州军阵中。 陈源看着苏晚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并没有责怪。 “他拒绝了?”
“是。” 苏晚摊开手掌,露出那块带血的瓷片。 “他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愿做大燕最后的殉葬者。”
“意料之中。” 陈源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失望,只有一种肃穆。 “如果他真的那么容易投降,他就不是卢象升了。”
陈源转过身,面向全军。 “传令下去。” “全军休整,埋锅造饭。” “把所有的肉干都发下去,让弟兄们吃顿饱的。”
他拔出横刀,指着对面那片红色的海洋。 “既然卢督师想求仁得仁。” “那我们就……成全他。”
“明日一战。” “不许留手,不许轻敌。” “我们要用最强的力量,最狠的手段,去击碎这大燕最后的脊梁!” “这不仅是对敌人的尊重。” “更是对一个时代的告别!”
【系统提示】
外交结果:【决裂】。
对手状态:【死志已决】(全属性提升 20)。
战役倒计时:距离【德胜门决战】还有 6 小时。
夜幕降临。 两座大营的篝火照亮了半个天空。 没有人说话,只有磨刀的声音在风中回荡。 所有人都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之时,这片平原将被鲜血染红。 这将是新旧两个时代的最后一次对话。 也是最残酷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