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逃荒大军中的异类(1 / 1)

天色微亮,陈家村就已经沸腾了。

不同于往日的死寂,今天的喧嚣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恐慌。不知是谁先传出的消息——或许是逃回来的猎户,或许是风中带来的焦糊味——“兵灾要来了”的流言像瘟疫一样瞬间击穿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在陈源的院子里,一场精密的“伪装工程”正在进行。

那辆修好的独轮车停在院中央。

最底层,铺着一层厚厚的干稻草,那是防震层。

稻草之上,是那个装着四十八斤大米的青花瓷坛,以及半罐盐、那包干辣椒。为了保险,陈源将瓷坛用几件破烂的棉衣死死裹住,确保就算车子翻了也不会碎。

再往上,是一块从破门板上拆下来的木板,架空了一层。

木板上,躺着虚弱的母亲李氏。

“哥,金条呢?”

小草压低声音,紧张地拽着陈源的衣角。她知道那两个金疙瘩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

“在这儿。”

陈源指了指独轮车那两个被挖空的木质车把手。

他用剔骨刀在车把手内部掏了两个洞,刚好能塞进金条,然后用木塞堵死,再用泥巴糊住。除非把车把手劈开,否则谁也想不到,这辆破车最顺手的地方,握着的是两根大黄鱼。

“记住,我们是逃命的,不是搬家的。”

陈源一边说,一边往李氏身上盖了一床发黑的破棉絮。这棉絮又脏又臭,上面还有老鼠咬的洞,但这正是陈源要的效果。

最后,他在车头挂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布袋,故意露出半块发霉的糠饼。

这是给别人看的“全部家当”。

【伪装度评估】

外观:极度贫困的难民一家。

吸引力:极低。除了那辆车架子本身,没人会对这一车“垃圾”和病患感兴趣。

做完这一切,陈源背上桑木弓,腰间别着剔骨刀(用破布缠着只露刀柄),对小草说:“走,出门。”

推开院门,一股令人窒息的浪潮扑面而来。

村道上全是人。

哭喊声、咒骂声、牲口的嘶鸣声混成一片。

陈源开启了系统的“慢镜头模式”,冷眼旁观着这幅末世浮世绘。

【村民甲】

行为:背着一个巨大的红木箱子。

物品:全是过冬的棉衣和书本。

评价:负重过大,体能将在 5公里 后耗尽。那是死路。

【村民乙】

行为:正跪在地上求邻居买走自己的小女儿。

价格:两个杂粮饼子。

结局预测:女儿被买走后将在三天后被烹食。

【路过的流民丙】

眼神:贪婪地盯着村民甲的红木箱子。

“造孽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隔壁的王大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手里死死抱着一只瘦得皮包骨的老母鸡。那是她全家的命根子。

陈源推着车,面无表情地混入人流。

他的车很重,但因为轮子修过,推起来并不算太吃力。小草紧紧抓着车帮,那双大眼睛警剔地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人,手里还攥着一根削尖的木棍——这是陈源教她的,谁敢伸手就扎谁。

当陈源路过二叔家门口时,那里围了一圈人。

二婶正在发疯般地咒骂着“凶手”,陈虎则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村民们指指点点,但更多的是漠然。都要死了,谁还管你家死了个男人?

甚至有不少人看着二叔家散落的家当,眼中闪铄着想顺手牵羊的光。

陈源目不斜视地走过。

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几道刺向他后背的目光。

有怀疑,有畏惧。

昨天他那一身血从二叔家走出来的样子,哪怕是在这乱世,也足够让人胆寒。这很好,畏惧是最好的护身符。

出村三里,是一个三岔路口。

大部队停下了。

几百号人挤在一起,象是被堵住的洪水。

领头的是村里的族老,一个白胡子老头,手里拄着拐杖,正在大声疾呼:

“走官道!都听我的,走官道!往南六十里就是青州府,那里有官兵把守,有粥棚!那是咱们唯一的活路!”

人群骚动起来。

“对,去青州府!”

“有官老爷在,咱们就不用怕乱兵了!”

“走宽路好走,这小路全是石头,车都推不动!”

绝大多数人都涌向了那条宽阔平坦的官道。那是通往文明和希望的方向——至少在他们看来是这样。

陈源站在路口,停下了脚步。

他的视野里,那个巨大的血红色感叹号正悬浮在官道的上方,红得刺眼,红得滴血。

【前方路线:官道(通往青州府)】

路况:平坦,易通行。

风险评估:死亡陷阱。

情报更新:青州府已于昨日闭城。城外聚集了十万流民,早已发生暴动。且前方十里处的“黑风口”,正有一支被打散的溃兵在设卡,名为盘查,实为屠杀抢掠。。

陈源的目光转向另一条路。

那是一条长满荒草的羊肠小道,蜿蜒向西,钻进了一片连绵的蒙特内哥罗之中。

【前方路线:西山小径】

路况:崎岖,难行,多野兽。

风险评估:中等。

情报:这条路虽然难走,且会遭遇小规模流民或野兽,但能完美避开溃兵的主力动线。翻过两座山后,可抵达一处相对隐蔽的山谷。

这根本不是选择题。

“哥,大家都在往那边走……”小草看着涌向官道的人群,有些尤豫。人的本能是随大流,脱离群体会带来巨大的不安全感。

“那是去送死。”

陈源的声音很冷,没有压低音量。

这几个字被旁边的几个村民听到了。

“源哥儿,你这话什么意思?咒大家死啊?”一个本家嫂子尖酸地说道,“你读过两天书就了不起了?不去青州府,难道钻林子喂狼?”

“就是,这孩子魔怔了。”

“别理他,快走,晚了粥棚就没粥了!”

嘲笑声、催促声此起彼伏。

没有人相信他。在饥饿和恐慌面前,人们只愿意相信那个更美好的幻象——有粥,有城墙,有官老爷做主。

陈源没有辩解。

他看着那些背着大包小包、满怀希望奔向死亡陷阱的乡亲,心中毫无波澜。

救不了。

他也救不起。

“小草,抓紧车。”

陈源双手握紧了那藏着黄金的车把手,手臂肌肉隆起,猛地一转车头,将独轮车推向了那条荒草丛生的小路。

这一举动,让他瞬间成了人群中的异类。

象是逆流而上的孤舟,又象是脱离羊群的独狼。

“源哥儿!”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喊。

陈源回头,看见是平时关系还算过得去的猎户三叔。三叔背着猎叉,眉头紧锁地看着他:“那条路不好走,而且山里有大虫(老虎)。”

“三叔,官道有兵。乱兵。”

说完,他不再回头,推着车,带着妹妹和昏迷的母亲,义无反顾地扎进了西山的阴影里。

三叔愣在了原地。他看着陈源那决绝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条宽阔的官道,眼神挣扎。最后,他咬了咬牙,竟然真的从大部队里挤了出来,远远地吊在了陈源身后。

【系统提示】

路线选择:正确。

命运分歧点:已达成。你避开了第一波团灭危机。

蝴蝶效应:你的选择影响了少数人(猎户三叔一家),队伍规模可能扩大。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前面是深不见底的山林,背后是即将化为人间地狱的坦途。

陈源没有回头,只是紧了紧背上的弓弦。

乱世的第一课: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而且通常很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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