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米深的坑,陈源足足挖了两个时辰。
对于一个三天没吃饭、全凭肾上腺素吊着一口气的濒死之人来说,这简直是人体极限的折磨。那把断柄锄头早就卷刃了,更多时候,他是用双手在刨。
指甲翻起,指尖磨得血肉模糊,鲜血混着泥土糊满了双手,但他感觉不到疼。
他的眼里只有那不断缩短的深度提示。
【距离目标还有:005米。】
太阳已经偏西,昏黄的光线把院子里的影子拉得老长,象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冷风吹过,陈源打了个寒战,但汗水依然顺着鼻尖滴落在土坑里。
“到了……”
当锄头尖端触碰到硬物,发出一声沉闷的“笃”声时,陈源浑身一僵,整个人象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坑底。
他大口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声音大得象擂鼓。
他扔掉锄头,发狂般地用流血的双手扒开最后的一层浮土。
一个粗糙的、封口处用蜡封死的青黑色瓷坛,静静地躺在土层中。它看起来普普通通,就象农村腌咸菜的坛子,但在陈源眼中,它通体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晕,那光芒甚至穿透了坛壁,勾勒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米粒轮廓。
【密封的青花瓷坛】
价值:无法估量(在这个时代,它比皇帝的玉玺更珍贵)。
陈源颤斗着双手,费力地将坛子从土里抱了出来。
好沉!
这沉甸甸的坠手感,让他想哭。
他顾不上擦汗,用衣袖胡乱抹了抹坛口的泥土,然后捡起一块石头,小心翼翼地敲碎了封口的硬蜡。
“咔嚓。”
蜡封碎裂,陈源迫不及待地掀开盖子。
一股陈旧但绝对干燥的谷物气息,瞬间冲进了他的鼻腔。没有霉味,没有腐烂味,那是粮食特有的香气,对于饿久了的人来说,这味道比顶级的香水还要上头。
借着夕阳的馀晖,他看清了。
满满一坛子米。
虽然因为陈放太久,米粒微微发黄,不再晶莹剔透,但颗颗饱满,没有虫蛀。
陈源抓起一把米,感受着那坚硬、粗糙的触感在指缝间流淌。他甚至忍不住塞了一小撮进嘴里,生生嚼碎。
硬,涩,还有点微微的苦。
但在唾液的浸润下,淀粉开始分解,一丝丝淡淡的甜味在舌尖炸开。
“真的……是真的……”
陈源眼框通红,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呜。
他没忘记更重要的东西。他将手伸进米堆深处,用力掏摸。
指尖触碰到了一块冰冷、沉重、边缘平滑的金属。
抽出来一看。
两根用油纸包裹着的“大黄鱼”,在夕阳下闪铄着令人迷醉的暗哑光泽。
【足赤金条(大干官铸)】
购买力评估:盛世可买良田百亩;乱世可换活命百条;当前环境下,可兑换粗粮约2000斤(黑市价)。
两根金条,五十斤米。
在这个饿殍遍野的黄昏,陈源觉得自己握住了整个世界。
就在陈源沉浸在狂喜中时,那个声音出现了。
“沙……沙……”
那是草鞋拖在干硬地面上的摩擦声。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村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陈源的头皮瞬间炸开,所有的狂喜在这一秒化作了冰冷的杀意。
有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下破烂的外衣,一把盖住地上的瓷坛,然后整个人趴在上面,像护食的恶犬一样死死盯着低矮的院墙外。
此时天色将晚,光线昏暗。
一个佝偻的黑影正贴着墙根,慢吞吞地挪过来。
陈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院墙只有半人高,那人只要转头往里看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刚挖出来的土坑,还有那个显眼的坛子。
在这个鬼地方,别说五十斤米,就是为了半个馒头,父子都能反目,易子而食更是常态。一旦暴露,今晚来的就不是一个人,而是全村还没饿死的红眼恶鬼。
杀了他?
陈源握紧了手里的石头,指节发白。虽然他是现代人,但在生存本能面前,道德底线脆弱得象张纸。
那个黑影越来越近了。
陈源甚至能听到对方沉重的喘息声,和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声。
就在陈源准备暴起发难的瞬间,那个熟悉的蓝色方框再次弹了出来,直接悬浮在墙外那人的头顶。
【路过的老流民】
当前行为:查找水源。
威胁度:0(他根本看不清院子里的情况,也听不到你的呼吸声)。
建议:保持静止。任何大幅度动作反而会引起其视觉注意。
看到这行提示,陈源举起石头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聋子?半瞎?
他死死盯着那个黑影。
果然,那老流民路过院门口时,虽然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但那双浑浊发白的眼珠子根本没有聚焦,只是茫然地扫过,然后又低下头,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远了。
直到那“沙沙”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尾,陈源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呼……”
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有一种劫后馀生的虚脱感。
如果没有系统的提示,刚才他可能已经冲出去杀人了。在这乱世,杀人容易,但一旦见了血,身上的戾气就藏不住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太早暴露凶性未必是好事。
“天黑了。”
陈源抬头看了看天色。夜幕降临,这不仅是掩护,也是死神的镰刀——夜里的低温会带走虚弱者最后的体温。
不能再等了。
他费力地抱起瓷坛,一步一挪地将其搬进了屋内。然后他又折返出来,忍着剧痛,用手将挖出来的土填回去一部分,再抓了些枯草盖在上面,做成伪装。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是爬回屋里的。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通过屋顶的破洞洒下几缕清辉。
陈源不敢点火。
虽然灶台还在,但他不敢冒险。烟囱里冒出的炊烟在白天是活靶子,在晚上更是灯塔。
“只能煮夹生饭了。”
他从角落里翻出一个缺了口的破陶罐,那是家里唯一能用的锅。
水缸里只有底部还有一点浑浊的泥水。陈源顾不上讲究,用破布过滤了一下,倒进陶罐里。
抓米。
两把。
想了想,又抓了一把。
陈源的手在颤斗。三把米,放在现代也就是一碗饭的量,但此刻倒进罐子里,听着那“沙沙”的声音,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
他在屋子正中间挖了个小坑,那是以前冬天烧炭取暖用的。他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又用破草席堵住漏风的缝隙,确定外面看不见一丝光亮后,才颤巍巍地打燃了火折子。
火很小,燃料是几根拆下来的烂房梁木。
陈源象个守财奴一样,整个人蜷缩着挡在火光前,死死护着那个陶罐。
水开了。
米香飘了出来。
这味道太霸道了。即便陈源拼命用身体挡着,那股浓郁的谷物香气还是在狭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呃……”
一直昏迷的母亲李氏,仿佛闻到了魂牵梦绕的味道,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旁边稻草堆里的妹妹陈小草,鼻子也抽动了两下,原本紧闭的眼皮微微颤动。
“快了,快了。”
陈源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用树枝搅动着陶罐。
为了省柴火,也为了安全,米并没有完全煮烂,只是煮成了半生不熟的稠粥。但在陈源看来,这就是琼浆玉液。
熄火。
屋内重归黑暗。
陈源顾不上烫,端着陶罐凑到李氏嘴边。
“娘,张嘴。吃饭了。”
李氏牙关紧咬,已经失去了吞咽意识。
陈源心一横,捏开她的下巴,喝了一口滚烫的米汤,嘴对嘴地渡了过去。
一口,两口。
温热的米汤顺着食道流下,唤醒了这具身体最后的生机。李氏的喉咙终于动了一下,发出了“咕噜”一声吞咽声。
接着是妹妹。
陈小草被摇醒的时候,眼神还是呆滞的。但当陈源把一勺稠粥塞进她嘴里时,小女孩的眼睛猛地瞪大,那种眼神吓了陈源一跳——那是一种纯粹的、野兽进食般的凶狠。
她连嚼都没嚼,直接吞了下去,然后死死抓住陈源的手臂,指甲陷进肉里,拼命地想要第二口。
“慢点,都有,哥这里还有。”
陈源眼框发酸,一边喂着妹妹,一边自己也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
半生不熟的米粒划过食道,带来微微的刺痛感,但落进胃里后,却化作了一团暖烘烘的火焰。那股热流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驱散了寒冷,驱散了死气。
【系统提示】
摄入高碳水化合物。
李氏状态更新:脱离濒死,转为重度虚弱。
陈小草状态更新:生命体征平稳。
一罐粥,吃得干干净净,连罐底都被陈源用手指刮了一遍又一遍。
吃饱了。
这种久违的饱腹感,让人想哭,更让人想睡。
妹妹缩在陈源怀里,沉沉睡去,这次她的呼吸不再微弱,而是变得平稳有力。母亲的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一些。
陈源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怀里抱着那个装着剩下大半米粮的瓷坛,手里紧紧握着那把断柄锄头。
他没有睡。
借着月光,他看着怀里的妹妹,又看了看视野中那个逐渐冷却的系统界面。
眼神中的温情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与锐利。
活下来了。
但这只是第一步。
系统提示里的倒计时还在跳动:
【兵灾倒计时:62小时。】
吃了这顿饭,有了力气,接下来就该考虑怎么带着全家从这个即将变成地狱的地方逃出去了。
还有那两根金条……
陈源摸了摸胸口硬邦邦的金块。在这乱世,光有钱没刀,就是待宰的肥羊。
“二叔……”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总是眯着眼、一肚子坏水的亲戚。原身的记忆里,二叔家里藏着一把猎弓,还有一把好刀。
既然你要来抢我的粮,那就别怪我先下手为强了。
黑暗中,陈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