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把玩着飞霄给她的碎片,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呼雷啊你现在不应该死了吗?”
碎片在歆掌心微微发烫,内部隐约有暗流涌动,象一颗沉睡的心脏。
此刻,列车里很安静。
星又去了演武仪典——卢卡的人气越来越高,星也越来越忙,好象要忙到傍晚才能回来,姬子,瓦尔特和丹恒好象也一起去观赛了。
说起来这个时间段,姬子和瓦尔特应该是去完成阮梅的委托了吧。
歆揉了揉太阳穴,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情么?
歆走进派对车厢里,只有三月七和火锅。
粉发少女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黑红色的猫猫糕,面前摊开一本相册,三月七正在聚精会神的挑选照片。火锅在她怀里蜷成一团,暗金色的眼睛半眯着,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歆回来啦!”三月七听到脚步声,立刻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飞霄将军找你什么事呀?是不是又要收你当徒弟?”
歆弯腰抱起猫猫糕,在沙发上坐下。火锅很自然地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位置,继续打呼噜。
“不是收徒的事。”歆摊开手,露出掌心的赤月碎片,“飞霄将军给了我这个。”
三月七凑过来,好奇地盯着碎片:“这是什么?好漂亮……但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是赤月的碎片。”歆轻声解释,“就是之前从呼雷胸腔里取出来的那个。飞霄将军说,里面还残留着呼雷的意识。”
三月七的眼睛瞪圆了:“那个坏蛋的意识还在里面?!那不是很危险吗!飞霄将军为什么要给你这个?”
歆摇摇头:“她说……也许我能从里面得到一些信息。”她顿了顿,看向三月七,“三月,我想……服下它看看。”
“什么?!”三月七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变了,“不行!太危险了!万一那个坏蛋的意识要伤害你怎么办?!”
“飞霄将军说只是它没有危险,应该……”
“应该什么应该!”三月七直接坐到歆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不行不行!等星回来,我们商量一下再说!或者等丹恒、姬子——”
“三月。”歆轻声打断她,血色的瞳孔认真地看着粉发少女,“我想自己试试。”
三月七愣住了。她看着歆的眼睛,看着那双血色瞳孔里闪铄的坚定,抓着歆手臂的手慢慢松了些,但依然没放开。
“可是……”她的声音软下来,带着明显的担忧,“万一出事怎么办?你昏迷了怎么办?那个呼雷……”
“所以我需要你帮我。”歆说,“如果我服下碎片后在傍晚之前仍然没有醒来,或者有什么异常……你立刻叫丹恒和姬子。”
三月七咬着嘴唇,看了歆很久很久。她的眼睛里有担忧,有不赞同,但最终……她轻轻点了点头。
“那……那你答应我,一有不对劲就马上停止!”三月七的手又抓紧了些,“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一步也不离开!”
歆笑了:“好。”
她把火锅轻轻放到旁边沙发上,猫猫糕不满地蠕动了几下,但很快又被三月七抱进怀里安抚。
歆深吸一口气,摊开手掌。暗红色的碎片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内部的暗流涌动得更剧烈了,象是在兴奋,又象是在恐惧。
她闭上眼睛,将碎片送入口中。
“咔嚓。”
晶体碎裂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观景车厢里却异常清淅。碎片在舌尖化开,不是实质的触感,而是一股冰凉的、带着血腥味的能量流,顺着咽喉滑下,直抵胸腔——
然后炸开。
黑暗。纯粹的黑暗。
歆的意识象是被拖入了深海,不断下沉,下沉。耳边是轰鸣的水声,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身体失去了重量,失去了实体,只剩下一缕飘摇的意识。
然后,黑暗中亮起了一点光。
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像燃烧的馀烬。
光芒扩散,勾勒出一个空间的轮廓——这是一片虚无的领域,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无尽的暗红色光芒在流淌、交织。光芒最浓处,凝聚成一个虚影。
呼雷。
或者说,是呼雷残留的意识投影。他的形态相比生前更加虚幻,半透明的身体能看见内部涌动的暗流,那张狰狞的脸上,猩红的眼睛正直直盯着歆。
“你来了。”
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直接从意识层面传递过来,沙哑、低沉,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共鸣。
歆的意识体在这片空间中凝聚成形。她保持着警剔,暗金色的纹路在身体表面浮现。
“这里就是我的意识空间?你想做什么?”歆的声音很冷。
呼雷的虚影笑了。那笑容扭曲而诡异,半透明的嘴角咧开,露出里面同样虚幻的牙齿。
“别紧张,小姑娘。”他的声音里没有敌意,反而带着一种……欣赏?“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那具身体已经死了,这道残魂也撑不了多久。我只是……想和你谈一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歆说,“你差点杀了椒丘,杀了那么多人——”
“那是战争。”呼雷打断她,语气平静得象在讨论天气,“步离人和仙舟的战争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杀戮和死亡是常态。我做的,和飞霄做的,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各自的族群。”
歆冷哼了一声:“飞霄将军可不会肆意侵略他人的家园,更不会随意屠戮无辜的性命。”
呼雷的虚影向前飘了一步。暗红色的光芒随着他的动作涌动,象是活物。
“这不重要,也不是我今天要说的,我要说的并非战争。”呼雷看着歆,猩红的眼睛里闪铄着复杂的光,“而是……未来。”
“未来?”
“你的未来。”呼雷说,“小姑娘,你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吧?”
歆没有回答,但是眼底带着无所谓,艾利欧都看不到她的过去,呼雷能看到什么?
呼雷也不需要她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是,繁育命途的继承者,是塔伊兹育罗斯陨落后,这个宇宙中最接近‘虫皇’的存在。你的力量很纯粹,很强大,但也……很危险。”
他的虚影抬起手,能量在两人身边环绕,化作一幅幅画面——
画面中,是宇宙的各个角落:一颗被虫群吞噬的星球,文明在虫潮中化为废墟;一艘逃离虫群的难民船,船上的生灵眼中满是恐惧;一群围剿虫群的星际舰队,炮火将虫群轰成碎片……
“看。”呼雷的声音低沉,“这就是宇宙对待‘虫群’的态度——恐惧、排斥、猎杀。无论你的本心如何,无论你是否想伤害他人,只要你拥有这份力量,你就是‘怪物’。”
画面继续变化。这次是歆熟悉的场景——
幽囚狱中,那些幽囚狱的武弁看着密密麻麻的虫群时眼中的惊惧;竞锋舰,飞霄和她战斗时的新奇;星抱着她时,偶尔眼底闪过的那一丝担忧。
“你在仙舟,在星穹列车,现在过得很好。”呼雷说,“但这是因为他们还把你当‘人’看。可一旦你失控,一旦你的力量真正威胁到他们……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择?”
“他们会杀了你。”呼雷替她回答,声音冷酷而真实,“或者,把你关起来,研究你,控制你——就象对待一件危险的武器。”
歆双手抱胸:“他们才不会这样,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用不着你这里妄加揣测!”
呼雷发出带着讥讽的声音:“那仙舟呢?其他的势力呢?你是一个麻烦精,会给身边的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他们对你的耐心总会用尽。”
歆的嘴唇抿了一下。
呼雷的虚影又向前飘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三米。
“但步离人不一样。”
呼雷张开双臂,暗红色的光芒在他身后涌动,化作无数步离人的虚影——那些兽人一样的战士,那些在宇宙中被视为怪物的族群。
“步离人本来就是怪物。”呼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虔诚,“我们是丰饶的子嗣,我们是天生的猎人,我们也被被宇宙势力排斥,我们在夹缝中求生,我们在血与火中挣扎。但我们从未放弃过——因为我们知道,怪物只能和怪物站在一起。”
他的目光锁定歆。
“你也是怪物,小姑娘。你是比步离人更纯粹、更强大的怪物。而步离人……愿意跪在你脚下。”
这话说得很轻,却象惊雷在歆的意识中炸开。
“什么……意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斗。
“意思就是——”呼雷微微抬手,一道道虚影不断出现,步离人恭躬敬敬的对着歆跪拜,动作虔诚得象在朝圣,“步离人族群,愿意成为你的眷属。不是奴隶,不是工具,而是……身体的一部分。”
暗红色的光芒在他掌心重新凝聚,这次化作一枚完整的赤月虚影——比飞霄手中的那枚更大,更璀灿,内部涌动的不是暗流,而是无数步离人战士的虚影,他们在赤月中跪拜、祈祷、等待。
“赤月是步离人所制造的,虽然现在找不到大量的狐人来当做原材料,但是!步离人可以将整个族群的力量凝聚成‘赤月’,更强,更大,更加恐怖。”呼雷抬起头,猩红的眼睛直视歆,“只要你答应成为我们的战首,我会告诉你方法——让步离人族群化作新的赤月,融入你的身体,成为你的力量,你的羽翼,你的……一部分。”
他站起身,虚影飘到歆面前,声音压低,带着蛊惑的力量:
“想想看,小姑娘。你现在这具身体太弱了,人类的躯体束缚着你的力量,你本应该任由繁育改造,侵占你的身体。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抛弃自己的身体,那你融合了赤月——步离漫长岁月的积累,千万战士的生命力,丰饶与繁育交织的力量——你将不再有弱点。你将真正成为‘虫皇’,成为连令使都要忌惮的存在。”
呼雷的手轻轻拂过虚空,暗红色的光芒勾勒出一幅未来的画面——
画面中,歆展开的翅翼遮天蔽日,不再是现在这双薄薄的鞘翅,而是覆盖着黑红甲壳、边缘流淌着金色纹路的、宛如神话生物般的巨翼。她的身体被暗金色的盔甲包裹,那不是幻化出来的甲壳,而是实质的、蕴含着无穷力量的战甲。她站在星海之中,身后是跪拜的步离人军团,面前是退避的星际舰队……
“到那时,你想做什么,都没人拦得住你。”呼雷的声音象毒蛇的低语,“你想保护谁,就能保护谁。你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宇宙虽大,却无人再敢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你——因为他们会恐惧,会敬畏,会跪在你的脚下。”
他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
“而现在排斥,讨厌你的那些人……当他们看到你真正的力量时,她们敢反抗你的力量吗?仙舟,星穹列车,宇宙间的所有势力——他们只能接受你成为‘虫皇’的事实。”
暗红色的空间安静下来。
只有光芒在流淌,只有那些画面在闪铄——宇宙对虫群的恐惧,步离人的跪拜,未来那个强大的、无人能挡的歆……
歆站在那里,很久没有说话。
她的意识体表面,暗金色的纹路明明灭灭,象在挣扎,象在思考。背后的翅翼虚影微微颤斗,象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呼雷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这番话的分量,知道这些诱惑有多致命——力量,自由,尊重,以及……不再被当作怪物的接纳。
对于一个拥有虫皇力量、却无法随意使用,反而要被其他人保护在中间的少女来说,这些几乎是无法拒绝的。
许久,歆终于开口。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这个意识空间里,清淅得如同惊雷:
“……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