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的爆发前奏
歆站在原地。
颤斗已经停下,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只是站着,站在尸体和满地鲜血中央。
她的眼睛看着呼雷。
血红色的瞳孔里,所有的情绪——恐惧、惊慌、恶心、悲伤——全都消失了。像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灰烬。而在灰烬深处,愤怒和憎恨在疯狂地燃烧。
“为什么。”
歆开口了。声音平静得象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
椒丘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想要劝歆赶紧逃跑,但是歆的样子让他欲言又止。
呼雷猩红的眼睛对上歆的视线,第一次,那双总是漠然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真正的警剔。
“你说什么?”呼雷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野兽般的直觉——他感觉到了危险。
“我问你,”歆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象冰锥,砸在地上,“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生命?”
呼雷愣了一下,然后嗤笑出声:“你在开玩笑吗?”
“这些武弁,这些人。”歆抬起手,没有指向具体的尸体,只是虚虚地划了一圈,将整个血腥的信道囊括在内,“他们死的如此凄惨,被你随手碾碎,在你之前,在你还是首领的时候,你究竟杀死过多少无辜的人?你的眼中没有怜悯,唯有戏谑,就象踩死几只虫子。”
呼雷皱起眉,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弱肉强食,宇宙的法则。他们活该,谁让他们如此弱小,他们的生命弱的就象一缕烛光。”
“没有大小之分!”
呼雷愣住了:“什么?”
“生命没有大小之分!长生种也罢短生种也好,他们的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有他们自己的记忆,有自己的旅途和珍视的存在!”
“那又怎样。”呼雷不屑,抬起爪子,那双野兽的竖瞳死死锁住歆,“自我诞生的那天起,天空泣血万物嚎哭!我统御群强,猎尽孱弱,终有一天,我会让所有的星辰成为步离人的牧场!”
歆的瞳孔收缩了。
“原来如此你不会谶悔,你不会后悔。”歆往前走了一步。她的脚步很稳,稳得不象刚才那个站都站不稳的少女,“你甚至不可能觉得你自己错了,假如有一天,你的同伴,你的族群被人毁灭,你会质问凭什么吗?”
呼雷没有回答。但他身上的肌肉绷紧了,那是野兽察觉到威胁时的本能反应。
“你不会。”歆替他说了答案,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颤斗——不是恐惧的颤斗,是某种压抑到极致、即将崩断的弦的怒火,“因为你根本不懂。你不懂生命是有重量的,不懂每个活着的人都有想守护的东西、有想回去的地方、有存在的意义。”
她的声音渐渐抬高:
“在你眼里,弱者就是家畜。有用就是工具。不顺眼就是该清除的杂草。”
“你这个混蛋,把其他生命当什么了?!”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声音在信道里炸开,撞在墙壁上,反弹回来,混着血腥味,混着她胸腔里快要炸裂的什么东西:
“为什么不懂得尊重,为什么要把生灵当做猎物!”
呼雷盯着她,良久,缓缓咧开嘴,露出森白的獠牙。
“为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残忍的愉悦,象是终于找到了可以激怒对方的痛点,“因为我足够强!就可以把任何人,当资源。当可以消耗的物品!”
他向前迈了一步,巨大的阴影笼罩歆:
“宇宙就是这么残酷,小姑娘。你今天能站在这里质问我,不是因为你多正义,只是因为你运气好——还没遇到真正能把你当虫子踩的人,我今天就让你感受一下。”
歆笑了。
那不是正常的笑。嘴角扯开的弧度很僵硬,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
“是吗。”她轻声说,她抬起头瞳孔里面红色的面具摇曳,“那真可惜。”
然后——
变化开始了。
首先是皮肤。从她脸颊开始,黑色的甲壳象有生命的潮水一样蔓延开来。不是之前那种贴合身体曲线的、带着生物质感的甲壳,而是更加厚重、更加狰狞、带着尖锐棱角和光滑表面的——盔甲。
黑色的、泛着金属冷光的盔甲,沿着她的肩膀复盖手臂,沿着脊椎复盖后背,沿着腰腹复盖双腿。甲壳相互咬合时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密声响,像某种节肢动物在蜕皮。
接着是额头。皮肤撕裂的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信道里清淅可闻,金色的血液顺着破口流淌,在歆的脸颊上留下两道金色的竖纹。两只赤红色的、像熔岩凝结而成的角,从她额前两侧刺破皮肤,缓缓生长、延伸、弯曲成狰狞的弧度。角的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那些纹路里流动着金色的光。
然后是翅膀。
背后那对黑红的鞘翅剧烈颤斗起来。甲壳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裂纹里透出炽烈的红光。然后——
“砰!”
鞘翅炸裂了。
但不是破碎。是蜕变。
破碎的甲壳没有掉落,而是悬浮在半空,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重组、拼接、变形。一片片甲壳相互嵌合,延伸出金属质感的骨架,骨架间张开半透明的、泛着虹彩的翅膜。最后形成的,是六片悬浮在她身后的、像浮游炮台一样的——翅翼。
每一片翅翼的末端都尖锐如矛,边缘流转着危险的能量光泽。
最后是手臂。
歆抬起双手。手背上皮肤撕裂,两根血红色的、弯曲的臂刃从骨骼中刺出,带着粘稠的金色血液。臂刃的表面不是光滑的,而是布满细密的、象牙齿一样的锯齿,锯齿间隐隐有金色的能量流动。
那不是普通的武器。
那是口器——能够撕碎星辰、吞噬物质、将万物分解为最原始能量的,繁育命途最高阶掠食者的口器。
变化完成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波动以歆为中心炸开。
不是声音,不是能量冲击,是某种更本质的、直击生命底层的东西。
“嘶——嘶嘶嘶——!!!”
虫鸣。
尖锐的、嘈杂的、成千上万种虫鸣声同时响起,从信道的每一个角落,从墙壁的缝隙,从血泊的倒影里,甚至从空气中凭空响起。那不是物理的声音,而是直接响在灵魂里的、属于“繁育”命途本源的呼唤。
呼雷身后的步离人队伍,骚动了。
除了末度和少数几个精锐的战士,其他步离人——那些被呼雷转化混杂了掠夺与暴戾的步离人——全都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他们的身体开始扭曲。
皮毛下鼓起不自然的肿块,肿块破裂,黑色的甲壳刺破皮肤。背脊撕裂,鞘翅强行挤出。手臂变形,指骨拉长成尖锐的爪。眼睛失去理智的光,变成复眼般的结构。
他们在被转化,回归“繁育”命途最原始、最纯粹、也最疯狂的形态:
虫群。
“怎么会!这!——!”末度嘶吼着试图控制,但他的声音被淹没在越来越响的虫鸣里。
大量步离人彻底完成了蜕变——他变成了一只真蛰虫,一米长的、甲壳狰狞的,失去理智地撞向墙壁。
短短几息之间,呼雷带来的步离人队伍,除末度和三个精英战士外,全部化作了疯狂嘶鸣的虫群单位。
而这一切的源头——
歆静静站在虫鸣中央。
她的眼睛还是血红色的,但瞳孔深处,无数细密的金色纹路在旋转,红色面具倒映在最深处,像星系,像蜂巢,像繁衍到极致后必然迎来的毁灭。
她抬起手——那只延伸出血色臂刃的手——对着不知所措的椒丘轻轻一挥。
一股柔和但不可抗拒的力量将椒丘托起,送到信道角落的安全位置。那是她残存的、最后一点属于“歆”的理智。
然后,她看向呼雷。
呼雷的表情终于变了。
漠然消失了。警剔变成了震惊,震惊变成了凝重。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女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已经不再是“丰饶”,而是某种更古老、更疯狂、更不容亵读的东西。
“居然是繁育你……”呼雷的声音低沉,他摆出了战斗姿态,肌肉贲张,猩红的眼睛里燃烧起战意,它的话语却带着嘲弄“宇宙里面最恐怖的灾难,居然在这里指责我?哈哈哈哈。”
歆没有回答。
她只是缓缓抬起双手。血色的臂刃在幽蓝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刃尖对准呼雷。
六片悬浮的翅翼同时展开能量光环,嗡嗡的充能声混入虫鸣。
信道里,虫群的嘶鸣达到了顶峰。
而在这一切的中心,歆歪着头看着呼雷,嘴角划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我要让你尝遍地狱的滋味,然后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