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贻儿挪到梳妆台前。那面模糊的铜镜,平日里她总是不愿多瞧,此刻却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她直面其中。
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削瘦的脸庞。昔日尚存的那点少女风韵,已被连日的折磨与病痛削刮殆尽,下巴尖得能戳人。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唯有那双眼睛
单贻儿定定地看着镜中的那双眼睛。
那里没有了初来时的惊恐与茫然,没有了受辱时的屈辱与泪水,甚至没有了昨日病中求生的脆弱与挣扎。里面是一片沉静的、深不见底的寒潭。眸光清亮,却淬着冰,映着窗棂透进来的微光,像两簇在幽暗中燃烧的、冷冽的火焰。
官家庶女单贻儿,会在受辱后躲在被中啜泣,会在病痛中渴望一丝温情。
镜中这个人,不会。
她与镜中的影对视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接。过去的那个“我”,在那个冰冷如“炭火冰”的夜晚,已然气绝。如今坐在这里的,是一具从泥泞和寒冰中爬出来的、全新的骸骨,正等待着用风月为肌,谋略为血,重新塑形。
她拿起梳子,开始梳理那头纠缠的长发。动作缓慢,却异常稳定,每一下都像是在梳理自己纷乱的过去与清晰的未来。
是时候了。
她摊开那本隐藏极好的日记,磨墨,蘸笔。笔尖悬在纸页上空,略一沉吟,落下的不再是情绪的宣泄,而是一份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析己书”。
“第九日。病稍愈,对镜自观,旧我已死。今立于危檐之下,当知己知彼,方能于虎狼环伺中,觅得一线生机。”
笔下,是她对自己的冷酷剖析:
【己之优】
【己之劣】
分析至此,笔锋一转,开始勾勒她的“求生策”:
【短期之策——存身】
【长期之谋——立身】
写到这里,她停笔,再次望向镜中。那双冷冽的眸子里,此刻竟泛起一丝近乎锐利的笑意。她提笔,在日记的末尾,重重写下总结般的纲领:
“自今日始,单贻儿已死。活于此地者,当‘以风月为甲,藏才智为兵’。示人以弱,谋定后动。今日所受之辱,所历之痛,他日必当——清算。”
她放下笔,拿起妆奁里最不起眼的一支素银簪子,缓缓插入发髻。动作间,再无半分犹豫与柔弱。
镜中人,眼神坚定,轮廓冷硬。
她看着“她”,轻声低语,如同立下誓言:“活下去,然后拿回一切。”
第九日,她在镜中,亲手埋葬了过去的灵魂,也为未来那个必将名动京华的“噬人妖精”,举行了冷酷而坚定的诞生礼。泥泞之中,复仇与权力的根茎,正悄然深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