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在这种时候，任何一点异常都足以牵动神经。
李老栓离得最近，他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小声说：“…好像…是个芋头？还是…石头？”
芋头？怎么可能？家里早就连芋头皮都没了。
李老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疑惑和警惕。他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个东西，入手沉甸甸的，表面粗糙，覆盖着干枯的根须和泥土，确实像个放久了、干瘪发黑的大芋头，或者某种植物的块根。
但他家里绝不会有这种东西。去年收成差，但凡能吃的根茎，早就被吃光了。
“哪来的？”妇人沙哑着问，眼神里却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期待。
李老栓仔细拂去上面的浮土和草屑，露出更清晰的模样。它黑褐色的外皮已经有些干瘪发皱，但捏上去似乎并不像石头那么硬，反而有点韧性。
“好像是…什么时候混在引火柴里捡回来的…”李老栓努力回忆着。狗剩平时捡柴火，有时会连泥带根一起拖回来，晒干了就塞在墙角，谁也没在意过。
“是…吃的吗？”妇人问到
没有人能回答。谁也不敢肯定。万一是某种有毒的植物根茎呢？在这时候误食毒物，无疑是雪上加霜。
李根柱挣扎着支起一点身子，急促地道：“…爹…拿过来…我看看…”
李老栓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个黑疙瘩递了过去。
李根柱接过，入手微沉。他仔细打量着。这东西外形确实有点像放大版的山药或者芋头，但外表更粗糙，带着很多须根。他用手抠了一下外皮，有点硬，但能抠动，里面露出一点白生生的瓤。
一股极其微弱的、属于植物的清新生涩气味散发出来。
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这…这难道是…
他前世虽然五谷不分，但好像在一些野外求生节目里见过类似的东西！这是一种野生的块根植物！具体叫什么他忘了，但好像很多种类的野生块根是可以食用的，富含淀粉！
“刀…爹，用刀切开一点看看！”李根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更加沙哑。
李老栓虽然疑惑，但还是取来了那柄锈钝的柴刀。小心翼翼地，在那个黑疙瘩上切开一个小口子。
更多的白色内瓤暴露出来，质地看起来很细腻，甚至渗出一点点透明的汁液。
李根柱用手指沾了一点汁液，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只有植物本身的清气，没有刺激性或者古怪的异味。他又小心翼翼地用舌尖舔了一下——极其微量的、几乎尝不出的味道，略带点土腥和涩味，但没有麻、辣、苦等刺激性味道。
似乎…没有毒性反应！
一个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惊喜，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李根柱！
这可能真的是某种可食用的野生块根！而且个头不小！如果里面都是这种白色的淀粉质…
“能吃！”李根柱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声音嘶哑却带着狂喜，“爹！娘！这个可能能吃！是淀粉！顶饿的东西！”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众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真的？！”李老栓一把抢过那块根，看着那白生生的切口，手都开始发抖，眼神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妇人也猛地松开孩子，扑了过来，死死盯着那块根，呼吸急促：“老天爷…这…这是…山神爷显灵了吗？！”
绝处逢生！真正的绝处逢生！
虽然还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到底有多少，能不能吃，但在这种彻底的绝望中，任何一点可能的食物来源，都足以让人激动得发疯！
“快！快看看还有没有！”李老栓声音发颤，几乎是扑到了那堆引火草前，双手疯狂地在里面翻找着！
很快，令人更加惊喜的事情发生了！
在那堆干草和苔藓下面，竟然又翻找出了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同样黑乎乎、沾满泥土的块根！还有一个稍微小一点的！
一共四个！
四个拳头大小的、可能富含淀粉的块根！
这简直是天降横财！不！比横财更珍贵！这是救命的东西！
狂喜之后，谨慎依然必要。
李老栓强压下激动，小心翼翼地切下最小那个块根的一小片，将其扔进灶坑余烬里烤着。他记得老一辈传下来的土法，有些东西烤熟了能降低毒性。
一股淡淡的、类似于烤红薯的香气，竟然慢慢飘散出来！
闻到这味道，所有人的肚子都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眼睛冒光。
烤了片刻，李老栓将那片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更浓的块根取出来，吹了吹，自己先是极其小心地咬了一点点，仔细咀嚼，感受着。
没有任何不适！只有一种淡淡的、类似板栗和红薯混合的甜味和粉糯感！
他又等了一会儿，确认没有任何麻、痒、痛的感觉后，巨大的喜悦才彻底淹没了他！
“能吃！真的能吃！是甜的！”他激动地喊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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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顿时喜极而泣，双手合十，不住地念叨：“老天保佑…山神爷保佑…”
李根柱也长长松了一口气，瘫倒在板铺上，感觉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点。虽然高烧和腹痛依旧，但希望的光芒，终于刺破了一丝黑暗。
这四个意外的块根，虽然不足以让他们彻底摆脱困境，但至少，能提供一些真正的、可以消化的食物，而不是要人命的观音土和树皮！这或许能帮狗剩补充一点体力，或许能让他们多撑几天！
希望，有时候不需要很大，一点点，就足以支撑人走下去。
李老栓立刻行动起来，他将那两个最小的块根洗干净，切成小块，和最后一点点麸皮一起，煮成了一锅虽然依旧稀薄、但终于有了真正食物内容的糊糊。
那锅糊糊散发出的、带着食物本身清甜香气的气息，让整个茅屋仿佛都焕发出了一丝生机。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点，虽然依旧吃不饱，但肚子里有了实实在在的、能消化的东西，那种感觉，与之前吃观音土时的沉滞和恐惧截然不同。
狗剩似乎也嗅到了食物的香气，在昏沉中微微张嘴，配合地喝下了小半碗。
看着儿子咽下食物，妇人的眼泪再次流下，但这一次，是带着希望的泪水。
虽然危机远未解除，虽然王家沟的阴影依旧笼罩，虽然严寒和疾病仍在威胁，但这四个意外的块根，就像黑夜中的一丝微光，虽然微弱，却真切地存在着，告诉他们，活下去，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李根柱嚼着嘴里那点粉糯微甜的食物，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风雪似乎有减弱的迹象。
冬天，最寒冷的时候，或许就快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