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四位师兄“英勇”试丹之后，王长生炼丹的热情非但没有受挫，反而愈发高涨。他深知失败乃成功之母，将师兄们的点评和建议牢牢记在心中，反复揣摩《基础丹解》中的控火篇与凝丹要诀，又一头扎进了那间偏僻的厢房。
大竹峰资源不算丰沛，但基础的饱腹草、清心花等低阶灵草倒也不缺。王长生征得师父师娘默许后，便时常去峰内药圃采摘。
丹炉下的火焰再次燃起，映照着他专注而年轻的脸庞。他摒弃杂念，心神完全沉浸在药性的变化与火候的掌控之中。投药、炼化、融合、凝丹……每一个步骤都力求精准，神识如同最精密的刻尺，时刻度量着炉内最细微的变化。
然而，丹道之难，远超想象。即便他再小心，再专注，经验的匮乏与手法的不纯熟，依旧让失败成了家常便饭。一炉炉药材在火光中化为焦炭，或是凝成形状古怪、药效不明的残渣。成功的曙光似乎遥不可及，那成丹率低得令人发指。
炼制出的“成品”，大多依旧是那些颜色晦暗、形状不规则、气味驳杂的废丹。虽然明知无用，王长生却也舍不得随意丢弃，总觉得其中或许还残留着一丝半缕未能完美融合的药性，弃之可惜。于是，他房间角落里的那个玉碟，废丹渐渐堆积了起来。
师兄们虽然仗义，但也不可能日日来替他试这滋味古怪的“炭丸”。况且，王长生自己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劳烦他们。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身边最忠诚的伙伴们。
这一日，王长生看着玉碟中新出炉的三颗颜色深浅不一的“辟谷丹”，又看了看趴在门口打盹的大青山，以及正在窗棂上梳理羽毛的铁羽和钢翎，心中升起一个略带歉意的念头。
他拿起一颗卖相稍好、焦糊味最淡的废丹，走到大青山身边，蹲下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晃了晃手中的丹药：“大青山，呃……要不要尝尝？或许……有点饱腹感？”
大青山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王长生手中那颗灰扑扑的丸子，又抬头看了看主人那带着些许期盼和更多愧疚的眼神。它通灵，虽不懂炼丹之复杂，却能感受到王长生的心意。它低低地“哞”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伸出粗糙的舌头，直接将那颗废丹卷入了口中，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吞下丹药后，大青山咂了咂嘴，似乎没尝出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是觉得有点干。它甩了甩尾巴，依旧安静地趴着，只是过了一会儿，打了个响亮的嗝，冒出一缕带着草腥和焦糊味的青气。
王长生仔细观察着它的反应，见它并无不适，只是眼神似乎更加困倦了一些，心中稍安，又觉好笑。看来这废丹，除了难吃和可能助眠外，确实没啥别的作用了。
他又将目光投向窗边的铁羽和钢翎。铁羽性子活泼，见到王长生靠近，立刻扑棱着翅膀飞到他肩头，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钢翎则要沉稳些，依旧立在窗棂上，歪着头，银灰色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王长生取出两颗更小一些、勉强搓成圆形的废丹，分别递到两只小鹤面前。“铁羽，钢翎，也帮……试试？”
铁羽好奇地用喙啄了啄那颗丹药，似乎觉得触感奇怪，又啄了几下，才勉强仰头吞了下去，随即猛地晃了晃脑袋，发出一声短促的“啾”，似乎在抱怨味道不佳。
钢翎则显得谨慎许多，它先是用喙轻轻触碰了一下丹药，感知了片刻，才慢条斯理地啄碎，分几次咽下。吃完后，它静静地感受了一下，然后对着王长生轻轻“啾”了一声，传递来一个模糊的意念，大意是：“味道奇怪。”
王长生接收到这个意念，心中又是惊喜又是愧疚。惊喜于钢翎的灵性竟已能传递如此清晰的信息，愧疚于让它们也来试这失败之作。
自此之后，大青山、铁羽、钢翎便成了王长生固定的“试丹员”。每次炼丹结束，无论成败，王长生都会根据丹药的性状，挑选相对“安全”的，分给三只灵兽品尝，并仔细观察它们的反应。
大青山皮糙肉厚，性情温吞，对丹药的反应也最为迟钝，往往是囫囵吞下，除了偶尔打几个味道奇怪的嗝，或者变得更加嗜睡外，几乎看不出变化。
铁羽和钢翎则敏锐得多。它们吞服废丹后，有时会变得格外兴奋，在屋内乱飞；有时则会精神萎靡，缩成一团；有一次，铁羽吞了一颗火候明显过旺的废丹后，竟张口喷出了一小缕黑烟，吓得王长生赶紧给它灌了不少清水。
这些反应，虽然大多令人啼笑皆非，却也间接帮助王长生更好地理解了药性在不同个体内的细微差别以及火候偏差带来的具体影响。他仔细记录着每一次的失败与灵兽们的反应，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手法。
消息不知怎的，还是传了出去。这一日，王长生刚炼完一炉丹，正拿着几颗新出的“作品”准备去找大青山，却见杜必书风风火火地跑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老七！老七！不得了了！你快去师父院外看看！”
王长生心中疑惑，跟着杜必书跑到田不易所居小院的附近，躲在竹林后偷偷观望。只见院门口，田不易养了多年、毛发油亮的大黄狗，正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眼神幽怨。而田不易则板着脸，站在一旁，目光扫过竹林，似乎哼了一声。
杜必书压低声音，窃笑道：“听说师娘前两天看你辛苦，把你之前送去的、说是‘品相最好’的一批辟谷丹，拿了几颗喂了大黄。结果……哈哈哈，大黄足足躺了一天，走路都打晃！师父嘴上没说什么，我猜啊，心里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王长生闻言，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看着远处那无精打采的大黄狗，心中又是尴尬又是懊恼。连师父的爱犬都遭了殃，自己这炼丹术，看来真是“威力惊人”。
他摸了摸怀里那几颗刚出炉、依旧不甚美观的废丹，看着身边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大青山，又想起屋里那对小家伙，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
这条丹道之路，果然遍布荆棘，连身边的灵兽和师父的爱犬，都开始跟着“遭罪”了。然而，看着伙伴们即便吞下难吃的废丹，也依旧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他心中那份坚持的火焰，反而燃烧得更加旺盛。
废丹虽废，情谊却真。在这略显滑稽却又充满温情的试丹过程中，王长生的丹道根基，正在一次次失败与反思中，被悄然夯实。而他与三只灵兽，乃至与整个大竹峰之间那份深厚的羁绊，也在这烟火与药香中，愈发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