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脉,绵延千里,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其中七峰并立,直插云霄,乃是天下正道魁首青云门之根本。七峰之中,大竹峰独以其后山遍植的黑节竹而闻名。
晨曦微露,薄雾如纱,缭绕于竹林之间。黑节竹通体黝黑,竹节处尤为深邃,坚韧异常,非寻常刀剑所能伤。此刻,竹林深处,传来一阵极有韵律的“咄、咄”声。
一名少年,年约十五六岁,身形挺拔,着一袭青云门常见的淡墨色道袍,正挥动着一柄寻常的铁剑,一下,又一下,奋力砍伐着面前一株足有海碗口粗细的黑节竹。他动作沉稳,眼神专注,每一剑都精准地落在同一处竹节上,留下浅浅的白痕。
少年名为王长生,乃是这大竹峰座下,行七的弟子。入门五载,这砍竹的功课,其实两年前就做完了,但他不知道做什么,不像二师兄喜好武学专研,四师兄喜欢看书写字,六师兄更是因为喜好“博戏”被师傅教训说多次,几位师兄都有小爱好,他上山时间不长,对修道执着上进,于是继续来后山砍竹,三年砍竹是功课,这二年砍竹是属于他对修道的磨练,因为砍竹已融入他的日常。
汗水沿着他光洁的额角滑下,滴落在林间的泥土中。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新和泥土的芬芳,更蕴藏着青云山独有的浓郁天地灵气。他体内《太极玄清道》玉清境第四层的微薄真元自发运转,丝丝缕缕的灵气透过周身毛孔汇入经脉,滋养着肉身,补充着消耗的体力。
五年了。王长生心中默念。从最初面对这黑节竹束手无策,手臂震得发麻,到如今已能凭借气力与技巧,在晨课结束前砍断一株,其中的艰辛与成长,唯有自知。
他并非天资绝顶之辈,至少入门测试时是如此评断。但他身志坚韧,性情中自有一股如水般的柔韧与坚持。这五年间,他日复一日,在这片竹海中挥洒汗水,不仅磨砺了体魄,更将《太极玄清道》的基础打得无比牢固。
“咄!”
最后一刀落下,坚韧的黑节竹终于发出一声不甘的脆响,缓缓倾倒。王长生适时收剑后撤,看着竹身落地,激起些许尘土,脸上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汗,目光扫过这片熟悉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几只不知名的灵鸟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这片天地,宁静而充满生机。
“老七!砍完了没?师娘让我来叫你回去用早饭了!”
一个略显跳脱的声音自竹林外传来,紧接着,一个身材微胖,脸上总带着几分笑意的青年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正是六师兄杜必书。
“六师兄,这就好了。”王长生应了一声,将柴刀收起。
杜必书几步凑过来,看了看地上那株黑节竹的切口,啧啧道:“行啊老七,这切口是越来越平整了,看来你这玉清四层的修为是彻底稳固了。想当年我这个时候,砍完一棵竹子,那切口跟狗啃的似的。”
王长生笑了笑,没有接话。他知道这位六师兄性子活泼,最爱说笑。
杜必书也不在意,揽住王长生的肩膀,一边往外走一边挤眉弄眼:“快走快走,今天早上听说师娘熬了灵米粥,还加了后山采的玉笋片,去晚了可就被大师兄他们抢光了!”
提到师娘苏茹的手艺,王长生也不禁加快了脚步。在大竹峰,师父田不易威严持重,师娘苏茹则温柔贤淑,一手厨艺更是让众弟子念念不忘,乃是这清修苦练生涯中,最温暖的慰藉。
穿过幽深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大竹峰的主体建筑群坐落于山腰一处开阔的平台上,青瓦白墙,古朴大气。最大的那座殿堂便是守静堂,乃是田不易处理事务、传授道法之所。两侧则是弟子们居住的厢房和膳堂等建筑。
尚未走进膳堂,一股诱人的米香混合着竹笋的清新气息便已钻入鼻尖。堂内,几张木桌拼在一起,师兄们大多已经到齐。
首座空着,那是师父田不易的位置。旁边坐着师娘苏茹,她面容温婉,目光慈和,正微笑着看着鱼贯而入的弟子们。下手边,身材高大魁梧、面容憨厚的大师兄宋大仁正帮忙摆放碗筷。旁边是二师兄吴大义,三师兄郑大礼,四师兄何大智,五师兄吕大信,再加上身边的杜必书,大竹峰现今所有的七名弟子,尽在于此。
“师父呢?”王长生轻声问了一句。
宋大仁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灵米粥放在他面前,低声道:“师父一早就去后山竹林深处散步了,说是静心,让我们先吃。”
王长生了然。师父田不易身材矮胖,其貌不扬,但修为高深,性子看似严肃,甚至有些古板,实则内心极为护犊。他常有独自去后山散步的习惯,弟子们都知晓。
“老七,快坐下吃。”苏茹柔声招呼,“砍了一早上竹子,累了吧?多吃点。”
“谢师娘。”王长生恭敬应道,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面前的灵米粥晶莹剔透,米粒饱满,蕴含着淡淡的灵气,那玉笋片更是脆嫩爽口,一口下去,满腹生香,连带着消耗的体力都恢复了不少。
餐桌上气氛融洽。大师兄宋大仁关心地问了问王长生近日的修行,四师兄何大智则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昨日阅读的一卷道经心得,杜必书不时插科打诨,引得众人发笑。苏茹静静地看着他们,偶尔叮嘱一句“慢点吃”。
这便是大竹峰的日常,没有太多的波澜壮阔,却充满了人情温暖与师门情谊。王长生很喜欢这种氛围,让他这个远离故乡的少年,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饭毕,众弟子帮着苏茹收拾妥当。这时,一个矮胖的身影背着手,踱着步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田不易。
他面色平淡,目光在众弟子身上扫过,最后在王长生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
“师父。”众弟子连忙躬身行礼。
“嗯。”田不易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走到上首坐下,端起苏茹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今日的早课,都完成了?”
“回师父,已完成。”宋大仁作为大师兄,代表众人回答。
田不易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王长生:“老七。”
“弟子在。”王长生上前一步。
“你入门五年,《太极玄清道》修至玉清境第四层,根基尚可。”田不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但修道之人,闭门造车终是下乘。需知红尘历练,体悟世情,亦是修行重要一环。”
王长生心神一凛,垂首恭听。
田不易放下茶杯,继续道:“你准备一下,三日后,下山历练去吧。”
下山历练?
王长生微微一怔,随即心中涌起一股激动与期待。五年苦修,终于到了可以下山,亲眼去看一看这浩瀚人间的时候了。
“是!师父!”他压下心中的波澜,恭敬应道。
田不易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但很快便隐去,恢复了平日的严肃:“下山之后,牢记两点。其一,道法神通,收放自如,不可持技凌人,亦不可畏首畏尾。其二,多看看这世间,见百姓苦,知众生难,方能明悟我辈修行,所为何事。”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王长生将这两句话深深烙印在心中。
“嗯。”田不易摆了摆手,“去吧,自行准备。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问你的师兄们。”
“谢师父!”
王长生再次行礼,退出了守静堂。阳光洒落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的心中,却仿佛有一团火开始燃烧。
青云门外的世界,会是何等模样?那传说中的妖邪魔物,那红尘中的悲欢离合,那需要他去见、去知的百姓之苦……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蔚蓝的天空,以及那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其他诸峰。手中的铁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发出微不可察的轻鸣。
青云之路,始于足下。而他的征程,即将真正开始。大竹峰的竹影,在他身后轻轻摇曳,仿佛在为他送行,又仿佛在默默见证,一位少年道者的初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