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四，子时正。
南京城中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只有五城兵马司的灯笼在街巷间游弋，巡夜的梆子声带着不祥的急促感。距离腊月十五子时，只剩下整整十二个时辰。
乾清宫内，烛火通明。
李明站在沙盘前，沙盘上插满了红蓝两色小旗——红色代表已掌握的防线和兵力，蓝色代表夜蛟营可能的据点和攻击方向。从皇城向外辐射，南京十三门、钟鼓楼、各衙署、粮仓、码头……密密麻麻的蓝旗像一片蓝色的毒瘴，笼罩着这座都城。
“陛下，各门守将已按孙大人的布置换防完毕。”骆养性躬身禀报，“但有一个问题——神策门守将周遇吉拒不听令，说没有兵部的正式文书，绝不交出兵权。”
周遇吉，京营副将，温体仁的外甥。李明眼中寒光一闪，这个时候跳出来，绝不是巧合。
“孙传庭怎么说？”
“孙大人亲自去了神策门，正在交涉。”
李明看着沙盘上神策门的位置——那是南京北面的门户，紧邻玄武湖，一旦失守，叛军可以从水路直扑皇城。
“传旨：周遇吉抗命不遵，即刻革职，押送诏狱。神策门防务由孙传庭暂管，敢有异议者，以谋反论处！”
“是！”
骆养性刚退下，王承恩就踉跄着冲进来，脸色惨白：“陛下！太子……太子又发作了！”
李明心头一紧，疾步向偏殿走去。偏殿内，三个太医跪在床边，方以智正用湿毛巾给太子降温。太子的脸色已经从青白转为诡异的潮红，呼吸急促，小小的身体在锦被下不住颤抖。
“怎么回事？！”
“陛下，”方以智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毒虫的毒素在体内扩散了。臣用了冰敷降温，但只能延缓，不能根治。必须尽快找到解毒之法！”
“你不是说需要知道是什么毒虫吗？查出来没有？”
方以智从桌上捧起一个琉璃皿，里面有几只极小的白色虫尸：“臣从太子衣物上又收集到一些活虫卵，用不同药材试验，发现它们最怕……烟草。”
“烟草？”
“对，就是吕宋传来的那种烟叶。”方以智快速说道，“臣将烟草煮水，滴在虫卵上，虫卵立即死亡。但太子体内的毒素已经生成，单纯杀灭虫卵没用，需要能中和毒素的药物。”
李明脑中飞速检索现代医学知识。虫毒、神经毒素、需要抗毒血清……但这是十七世纪，哪来的血清？
“用烟草水给太子灌服，有没有用？”
“臣试过了，太子喝下去就吐，根本灌不进。”方以智声音发颤，“而且烟草本身也有毒，剂量掌握不好，会加重病情。”
死局。知道解法，却无法实施。
李明看着儿子痛苦的小脸，心中像被刀绞一样。他忽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一篇论文，关于古代解毒术的现代验证——很多解毒方剂看似玄学，其实含有能结合毒素的胶体或吸附剂。
“方以智，你听好。”他语速极快，“第一，用活性炭——就是木炭磨成极细的粉末，给太子灌服，吸附毒素。第二，大量喂服鸡蛋清和牛奶，保护胃黏膜。第三，用甘草、绿豆、金银花煮水，这些药材能中和多种生物毒素。快去办！”
方以智虽然不明白原理，但皇帝说得如此笃定，他立刻照办：“臣这就去准备！”
太医们也跟着忙起来。李明坐在床边，握住太子滚烫的小手，低声说：“烺儿，坚持住。爹不会让你有事的。”
太子的眼睛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地唤了声：“父皇……”
“爹在。”
“冷……好冷……”
李明把儿子抱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这个动作让他想起穿越前的那个雨夜，他抱着发高烧的女儿去医院，也是这样的无助和恐惧。
历史可以改变，但生老病死，永远是悬在每个人头上的利剑。
“陛下，”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奴婢……奴婢或许知道解法。”
李明转头，看到春桃跪在殿角，额头磕在地上，浑身发抖。
“你？”
“是……是奴婢。”春桃抬起头，脸上全是泪痕，“雪人眼睛里的毒虫，是奴婢放的。但奴婢不知道会这么严重，范先生说只是让太子病几天，不会要命……”
李明眼中杀机暴涨，但强行压住：“说，解法！”
“范先生说……说如果出了意外，解药在……在白云观后殿的药师佛像肚子里。”春桃哭道，“奴婢愿意带路，只求陛下饶奴婢一命！”
白云观！又是那个鬼地方！
“骆养性！”
“臣在！”
“带一队锦衣卫，跟这个宫女去白云观！把解药带回来！记住，如果她耍花样，格杀勿论！”
“遵旨！”
骆养性拖着春桃疾步离去。李明继续抱着太子，感受着怀中孩子渐渐微弱的呼吸。
时间，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