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坤宁宫。
周皇后还没睡。她面前摊着七份调令，都是今天从长春宫调走的太监宫女的新岗位安排——浣衣局两个，针工局三个，还有两个被派去守皇陵。
七个人，七个钉子。拔掉了，但伤口还在流血。
“秋月，”她揉着发痛的额角，“这七个人调走之后，长春宫有什么动静？”
“田贵妃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秋月低声道，“说人手不够，要内官监再拨人。内官监按娘娘吩咐，拨了六个新人过去，都是刚进宫不久、背景干净的。”
“田贵妃收了？”
“收了，但很不满意。下午还去慈宁宫向张太后哭诉，说皇后娘娘故意为难她。”
周皇后冷笑：“她倒会恶人先告状。张太后怎么说？”
“张太后没接话，只让她安心养胎，说宫里的事有皇后做主。”
很好。张太后的态度很明确，站在她这边。
“那七个人的底细查清了吗？”
“正在查。”秋月道，“其中三个已经确认，入宫前和晋商有过来往。另外四个还在查。”
晋商。又是这个鬼影般的存在，无处不在。
周皇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坤宁宫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晃，将宫墙的影子拉得狰狞扭曲。
“秋月，你说……这宫里到底还有多少他们的人？”
秋月沉默片刻：“奴婢不敢猜。”
“本宫敢猜。”周皇后转身，眼中闪着冷光，“至少三成。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二十四衙门……他们像蛀虫一样，已经把这棵大树蛀空了。”
所以皇帝要改革，要建新学，要用新人。因为旧体系已经烂透了，修修补补没用，只能推倒重来。
但推倒的过程，会砸到多少人的饭碗？会触动多少人的利益？会引来多少反扑？
腊月十五，就是反扑的总攻。
“慈宁宫那边，守卫加强了吗？”
“加强了。按娘娘吩咐，饮食用药全从小厨房走，侍卫换了三班，都是骆镇抚亲自挑的人。”
“太子那边呢？”
“东宫加了双岗，高起潜今天下午又去了一次，说是检查车马，被奴婢以‘太子静养’为由挡回去了。”
高起潜。周皇后想起这个老太监佝偻的背影。御马监掌印，魏忠贤的旧部，崇祯登基后没被清算，反而因为“熟悉车马仪仗”被留用。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最近频繁往东宫跑？
“查高起潜了吗？”
“查了。”秋月声音更低，“高公公最近确实不太对劲。他手下的几个小太监，这两个月出宫特别勤，说是采买车马用品，但去的都是些……不太寻常的地方。”
“哪里？”
“城西的骡马市，城南的码头货栈，还有……”秋月顿了顿，“白云观附近的一家客栈。”
白云观！周皇后心中一震。又是这个道观，像一根毒刺，扎在南京城的暗处。
“继续查。不要打草惊蛇，但要盯死他。”
“是。”
秋月退下后，周皇后走到寝殿内间。太子已经睡熟了，小脸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安宁。她轻轻抚过儿子的额头，心中涌起无限的柔软和决绝。
为了这个孩子，她可以变得比谁都狠。
她走到妆台前，打开最底层一个暗格。里面不是珠宝首饰，是一把匕首——鎏金鞘，象牙柄，是她大婚时母亲偷偷塞给她的“护身之物”。
十六年来，这把匕首从未出鞘。但现在，她觉得是时候了。
“烺儿，”她对着熟睡的儿子低语，“母后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任何人。”
窗外，寒风呼啸而过，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腊月十四的凌晨，格外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