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六，卯时三刻。
李明在乾清宫偏殿见了孙传庭。殿内只有他们两人，连王承恩都守在门外。
“伯雅，查到了什么？”
孙传庭将连夜整理的发现一一禀报。当听到田弘遇、刘孔昭这些名字时，李明的脸色没有太大变化，似乎早有预料。
“这些案卷，锦衣卫之前没有上报。”李明听完后，平静地说。
“陛下是觉得……锦衣卫也有人被收买了？”
“不是收买，是妥协。”李明走到地图前，“锦衣卫也是人，也有家人，也有弱点。面对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他们也要权衡利弊。”
他转过身：“伯雅，朕让你来，不是要你查这些陈年旧案。这些事，朕都知道。朕要你做的，是找到那把能斩断这些网络的刀。”
“刀在哪里？”
“在这里。”李明指向地图上的一个点——天津卫。
孙传庭不解：“陛下是说袁崇焕？”
“不只是袁崇焕。”李明眼中闪着锐光，“是新漕运，是那五十艘船，是那些拿到饷银、看到希望的漕丁。伯雅，你明白吗？我们要打破的，不是一个两个人的贪腐，是一个系统，一个几百年来形成的、所有人都认为理所当然的系统。”
“可这个系统太庞大了……”
“所以要找支点。”李明回到桌边，摊开一份文书，“这是陈子龙从天津卫送来的密报。他推行雇役新规后，有三百多名漕丁主动检举了以前的贪腐行为。虽然都是小事，但这是一个信号——当人们看到希望，他们就会站出来。”
孙传庭看着那份文书，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漕丁的证词：谁克扣了他们的口粮，谁强征了他们的私货，谁让他们白干活不给钱……
“这些人证、这些小事，看起来微不足道。”李明缓缓道，“但积少成多，聚沙成塔。等证据足够多，多到连那些后台最硬的人都压不住时，就是咱们动手的时候。”
“那现在……”
“现在你要做的，是保护好这些证据，保护好那些人。”李明看着他，“朕收到密报，腊月初八，天津卫可能会出事。你立即派人去，暗中保护袁崇焕和秦婉如。特别是那个陈子龙，他是关键人物，不能有失。”
孙传庭心中一凛：“陛下，臣亲自去！”
“不，你要留在南京。”李明摇头，“这里更需要你。朕已经调了一队夜不收去天津卫，都是好手。你要做的，是在南京稳住局面，防止有人趁乱生事。”
他走到孙传庭面前，拍了拍他的肩：“伯雅，这场仗，咱们分两头打。袁崇焕在天津卫打明仗，你在南京打暗仗。朕在紫禁城……给你们压阵。”
孙传庭深深一揖：“臣，定不辱命。”
离开乾清宫时，天已大亮。雪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
孙传庭走在宫道上，心中沉甸甸的。皇帝把最重的担子压给了他，而他甚至不知道敌人到底有多少，藏在哪里。
但他想起显微镜下的世界——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微生物，在镜头下无所遁形。
也许，朝堂上的敌人也一样。只要找到合适的“镜头”，就能让他们现形。
而这个镜头，就是新政，就是那些得到实惠的百姓，就是那些愿意站出来指证的人。
孙传庭加快脚步。他要去镇抚司，调阅更多的案卷，找出那些看似无关实则相连的线索。
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的，密密的，无声无息地覆盖着南京城。
而在紫禁城的最高处，李明站在角楼上，俯瞰着这座千年古都。
他知道，腊月初八，会是一个关键的日子。
那天之后，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