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七，南京，皇家理工学院。
实验室里，方以智的眼睛布满血丝。他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显微镜下的景象，让他既兴奋，又恐惧。
从不同水源提取的水样中，那些微小的生物数量差异巨大。井水、河水、雨水、甚至不同地段的运河水……每一种水源，都是一个独特的微观世界。
但真正让他心惊的，是从惠民药局送来的样本——那些来自瘟疫病人的血液、痰液、排泄物。
在最高倍的镜头下，他看到了前所未见的东西：一种细长的、会扭动的微小生物，像极了陛下描述的“细菌”。它们在病人的样本中大量存在，而在健康人的样本中几乎看不见。
“方大人，”一个年轻的医官颤声问，“这些……就是瘟疫的根源？”
“很可能是。”方以智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陛下说过，有些病是‘病菌’引起的。这些病菌肉眼看不见，但可以通过接触、飞沫、甚至水源传播。”
“那、那怎么办？”
“隔离、消毒、清洁水源。”方以智想起陛下交代的三个词，“陛下已经下旨，在城南设‘隔离营’，所有疑似病患都集中收治。惠民药局加紧配制‘消毒药水’——就是陛下说的那个……石灰水、酒精混合物。”
正说着，实验室的门被推开。李明披着斗篷走了进来，身后只跟着王承恩。
“陛下！”方以智和医官慌忙行礼。
“免礼。”李明走到显微镜前，“有结果了？”
方以智将观察记录呈上，并详细汇报了发现。李明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确定这些病菌存在于瘟疫病人，而不存在于健康人？”
“八成把握。”方以智谨慎地说，“还需要更多样本验证。但……这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李明沉默片刻：“方以智，如果朕要你写一篇《防疫十要》，基于这些发现，你会怎么写？”
方以智想了想：“一、隔离病患，阻断传播；二、清洁水源，煮沸饮用；三、勤洗手脸，衣物消毒；四、掩埋尸体，深坑石灰；五、房屋通风，日晒被褥；六、佩戴口罩，防止飞沫；七、灭鼠除虫，清洁环境；八、疑似接触，观察七日；九、病患物品，集中焚毁；十、群防群治，人人有责。”
李明听完，点了点头：“再加一条：设立‘防疫公所’，专职负责，地方官考核，以此为准。”
他走到窗前。窗外，南京城笼罩在冬日的阴霾中。
历史上的崇祯年间，确实有过几次大疫。其中一次，就发生在崇祯四五年间，死亡数以万计。他本以为，自己的到来改变了历史轨迹，但现在看来，该来的还是会来。
只是这一次，他有了对抗的武器。
“方以智，朕给你一道密旨。”李明转身，“从今日起，你兼任‘防疫总办’，有权调动太医院、惠民药局、乃至五城兵马司的人手物资。防疫十要，即刻颁行。有阻挠者，先抓后奏。”
“臣……领旨。”方以智感到肩上沉甸甸的。
“另外，”李明压低声音，“你发现病菌的事，暂时保密。特别是显微镜的原理和制法，绝不能外泄。”
“陛下是担心……”
“朕担心有人用它来做坏事。”李明眼中闪过寒光，“这东西，能救人，也能害人。”
离开理工学院时，天又开始下雪。
王承恩小声禀报：“陛下，天津卫急报，船厂失火，烧了三艘新船。”
“知道了。”
“还有，英国公昨日递了病告，说是旧疾复发，要卧床静养。但他府上，昨夜有十几辆马车进出，装的都是箱笼。”
李明脚步一顿：“箱笼？”
“像是……像是收拾细软，准备搬家。”
雪落在李明的肩头，很快化开，留下深色的水渍。
英国公徐允祯，开国功臣徐达之后，世镇南京，掌京营兵权数十年。他要走？能走到哪里去？
“派人盯紧。”李明淡淡道，“但不要打草惊蛇。朕倒要看看，这位老国公，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