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夜，山海关。
袁崇焕看着手中的密信，手在微微发抖。信是孙传庭派人送来的，只有一句话：“锦州危急，速援。另，清军已知你与范家事，小心。”
清军知道了？怎么知道的？范永升已死，账册已毁，难道还有活口？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从山海关到锦州，三百里，中间要过宁远、塔山，处处可能有清军阻截。他手上有三万关宁军，但需要分兵守关，能抽调的最多一万五千人。
一万五千人，去解锦州之围？杯水车薪。
“将军，”亲兵进来，“朝廷来使，已到关外。”
朝廷来使？这个时候？袁崇焕心中一凛：“请他进来。”
来使是个中年文官，姓陈，兵部职方司主事。他进来后，屏退左右，从怀中取出一份公文。
“袁将军，这是陛下的密旨。”
袁崇焕接过，展开。旨意很简单：命他率军驰援锦州，但粮草需自行筹措。另外，旨意末尾有一句奇怪的话：“若遇秦婉如，听其调遣。”
听一个十六岁女子的调遣？袁崇焕以为自己看错了。
“陈大人，这……”
“陛下自有深意。”陈主事压低声音，“袁将军，朝中对你在山西抄没范家之事，颇有非议。有人说你杀人灭口，有人说你私吞赃银。这次援锦，是你的机会——若成功，那些非议自然平息；若失败……”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袁崇焕沉默。他知道自己在悬崖边上。孙传庭在怀疑他，朝中在非议他，现在连皇帝都派了个女子来“监督”他。
“末将领旨。”他最终道。
陈主事走后，袁崇焕独自站在城楼上。夜风呼啸，吹得旌旗猎猎作响。他望着北方黑暗中的锦州方向，忽然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守宁远时的情景。
那时候，他意气风发，以为凭一腔热血，就能守住这片土地。
现在他知道，守土不易，守心更难。
“传令，”他对亲兵说，“集结一万五千精兵，三日后出发。另，派人去锦州，告诉孙督师——援军将至，让他再撑五日。”
五日。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快时间。
但锦州，能撑五日吗？
八月二十九，黎明，清军大营。
皇太极到了。他没有进多尔衮的帐篷，而是直接来到关押秦婉如的地方。这个四十岁的大清汗王，身材不高，但气势逼人。他看着秦婉如，眼神平静，像在看一件物品。
“你就是秦良玉的孙女？”
“是。”秦婉如行礼，“见过大汗。”
“不必多礼。”皇太极在侍卫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听说，你手上有份名单。”
“是。”
“想要什么？”
秦婉如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她定了定神：“放我和我的部下回锦州，名单可以给你们一部分。”
“一部分？”
“名单分三份。”秦婉如道，“一份在锦州，一份在南京，还有一份……在陛下手中。我知道的是锦州那份的部分内容。”
这是她早就想好的说辞。真真假假，才能取信于人。
皇太极笑了：“你很聪明。但本汗怎么知道，你给的名单是真的？”
“大汗可以验证。”秦婉如道，“名单上有个人，现在就在山海关——袁崇焕。备注是‘可用，但需控制’。大汗可以派人去试探，看他是否真的‘可用’。”
这话一出，帐篷里气氛骤然凝重。多尔衮猛地看向皇太极，眼中是震惊。
袁崇焕？那个宁远之战的明军主帅？他是“渔父”的人？
皇太极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深了：“有意思。继续说。”
“名单上还有十七个人，分布在九边和南京。”秦婉如道，“放我回去，我可以把他们的名字、职位、联络方式都写出来。但作为交换，大汗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说。”
“第一，放我和部下安全回锦州；第二，停止围攻锦州十日；第三……”秦婉如顿了顿，“告诉我，‘渔父’到底是谁。”
皇太极看着她，良久，忽然大笑：“秦姑娘，你比你爷爷还有胆色。好，本汗答应你。但名单——你现在就写。”
纸笔送上。秦婉如提笔，写下七个名字——都是李乾德“自白书”里提到的，已经死或被抓的人。真真假假，混杂其中。
她写完后，皇太极接过看了看，递给身边的一个汉人文官。那文官仔细辨认，点头：“大汗，这几个……确实是我们的人。”
皇太极眼中闪过满意之色：“好。多尔衮，传令：停止进攻锦州，十日内，只围不攻。”
“大哥！这……”
“这是命令。”皇太极起身，走到秦婉如面前，“秦姑娘，你可以走了。但记住——十日后，若没有完整的名单，本汗会亲自踏平锦州城。”
秦婉如行礼：“谢大汗。”
她被带出帐篷。多尔衮跟出来，低声道：“你真以为我大哥会守信？”
“至少这十日，锦州安全了。”秦婉如看着他，“贝勒爷，战争会死很多人。若能少死一些，为什么不试试？”
多尔衮愣住。他看着这个少女翻身上马，在晨曦中驰向锦州方向，忽然觉得，这场战争，可能比他想的更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