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八，祁县范家大院。
范永斗坐在祖宗牌位前，看着香火袅袅上升。十三口樟木箱还摆在厅里，但里面的账册已经没用了——袁崇焕根本不需要那些账册，他直接从边军将领那里拿到了口供。
墙倒众人推。王朴一松口，其他将领纷纷效仿。三天时间，大同、宣府、山西三镇的将领，倒出了一百多人的名单，涉案金额超过二百万两。
范家，完了。
“老爷，”管家跌跌撞撞跑进来，“官兵……官兵把宅子围了！带队的是袁督师的亲兵，说要……要抄家！”
范永斗点点头，似乎早就料到。
他起身，走到供桌前，从暗格里取出一封信——那是给皇太极的最后一封信，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把这个烧了。”
“老爷……”
“烧了！”范永斗喝道，“难道还要留给朝廷当证据？”
管家含泪接过信，在烛火上点燃。
看着信纸化为灰烬，范永斗整了整衣冠。他走到院中，范家老小一百多口已经聚在那里，哭声一片。
“都别哭了。”范永斗声音平静，“我范家经商百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今日之祸，是我范永斗一人之过，与你们无关。待会官兵进来，你们就说，所有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你们不知情。”
“老爷！”几个儿子跪倒。
范永斗看着他们，眼中终于有了泪光：“记住，以后……好好做人。别再做生意了，种地也好，读书也罢，就是别再碰生意。这世道，生意做得越大，死得越快。”
大门被撞开了。袁升带着一队京营士兵冲进来。
“范永斗！你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奉旨抄家拿人！”
范永斗上前一步：“罪民范永斗，认罪。但请将军明察，范家其他人，确实不知情。所有罪责，罪民一人承担。”
袁升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个掌控北方贸易几十年的巨商，此刻竟如此坦然。
“带走。”他挥挥手。
士兵上前，给范永斗戴上镣铐。
就在范永斗要被押走时，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这座住了六十年的宅院。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每一砖一瓦都是范家几代人的心血。
“袁将军，”他忽然说，“麻烦转告袁督师一句话。”
“说。”
“通敌卖国，我认。但边军走私，根源在朝廷。朝廷若能善待边军，何来走私？若能开放互市，何来通敌？这个道理，希望督师能明白。”
说完，他转身，蹒跚着走出大门。
范家大院外，围观的百姓挤满了街道。有人唾骂，有人叹息，也有人悄悄抹泪——范家虽然通敌，但在山西，他们也修桥铺路，赈济灾荒，养活了多少人。
袁升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袁崇焕对他说的话：“查案要严，但也要给人留条活路。陛下要的不是人头滚滚，是一个清明的边关。”
可怎么才算清明？杀了范永斗，还会有新的商人。整顿了边军，还会有新的弊病。
这世道，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