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清晨的寒意刺骨。徐骥站在军器局工坊的院子里，脸色比地上的霜还要白。他面前站着三十七个工匠，都是负责燧发枪制造的骨干，此刻人人垂首，无人敢与他对视。
骆养性带来的那支失窃的燧发枪，正静静躺在铺了红布的桌案上。枪管上被磨掉的编号处，还残留着细微的刻痕——那是工坊特有的标记，为了防止仿造，每支枪的编号下方，都有一道肉眼难辨的波纹刻线。
“诸位都是跟了徐某多年的老人。”徐骥的声音干涩，“这支枪，经锦衣卫验过，确是我工坊所出。过去一个月，工坊共制燧发枪八百支，其中五百支发往陕西孙督师处，一百支补充京营，五十支存库备用，还有一百五十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还有一百五十支，是‘试验改进型’，留在工坊测试。但现在清点，库房里只剩一百二十支。少了三十支。”
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北风呼啸。
“这三十支枪，”徐骥提高了声音，“是被人偷出去的。谁干的？现在站出来，徐某可向圣上求情，从轻发落。若等锦衣卫查出来……”
“徐大人！”一个老工匠忽然跪倒，老泪纵横，“小人……小人对不起您！对不起圣上！”
所有人都看向他——王老六，工坊里资历最深的枪管打磨师傅，今年五十八岁，干了一辈子匠户。
徐骥心头一沉：“王师傅，是你？”
“不……不是小人偷的！”王老六连连磕头，“但小人的儿子……小人的儿子王大栓，在工坊做库管。十天前，他忽然拿回家五十两银子，说是……说是徐大人您赏的。小人当时就觉得不对，工坊赏钱都有账，哪有私下给的……”
“王大栓人呢？”骆养性厉声问。
“昨……昨晚就没回家。”王老六哭道，“小人今早来上工，才发现他不见了，连铺盖都带走了！”
跑了。骆养性和徐骥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寒意。
“王老六，你儿子平时跟谁来往密切？”徐骥问。
“他……他好赌，常去城南的‘如意赌坊’。还爱喝酒，跟西城兵马司的几个军爷混得熟……”王老六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半个月前，他喝醉了说漏嘴，说认识了个‘大人物’，能帮他脱了匠籍，去衙门里当差！”
匠籍转民籍，再转吏员，这是大明匠户想都不敢想的好事。难怪会铤而走险。
“骆指挥使，”徐骥转向骆养性，“请立刻查封如意赌坊，缉拿西城兵马司所有与王大栓有来往的人。还有……”他压低声音，“查查最近有哪些官员，在活动‘匠转吏’的事。”
骆养性点头，正要下令，一个锦衣卫百户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骆养性脸色骤变。
“怎么了？”徐骥问。
“刚接到密报，”骆养性声音发沉，“王大栓的尸体，在通惠河里发现了。是淹死的，但脖子上有勒痕——是先勒死，再抛尸。”
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