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飞舟内部空间比看上去要宽敞，刻录着空间拓展符文的舱室整洁而静谧，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高速飞行带来的气流噪音。柔和的照明符文散发着稳定白光，映照着简洁的金属墙壁和地面。
苏漾盘膝坐在专为疗伤者准备的软榻上，双目微阖。离开灰岩镇已有一日，飞舟在埃伦的操控下，以极高的速度、沿着预定的隐蔽航线，朝着东南方向的深水城疾驰。
他的状态比刚苏醒时好了许多，至少能够自行运转《映心诀》，调动混沌镜心那微弱但精纯的力量，配合千鹤留下的丹药和磐石给的地脉髓晶，缓慢修复着灵魂与肉身的创伤。每一次灵力在经脉中流转，都仿佛带着细密的砂纸感，那是透支过度后留下的细微裂痕，需要水磨工夫去温养弥合。
而识海中的混沌镜心，则在静修中展现出其玄妙之处。它并非被动地接受温养，而是如同一个微小的旋涡，以自身为核心，自发地汲取着飞舟穿行于云海间时，偶尔掠过的一些稀薄但纯净的天地灵气、星光余韵，甚至……空间中游离的、极其微弱的“镜”之法则碎片。
这些被汲取而来的能量与法则碎片，经过镜心的混沌转化，化为一种温润的、带有滋养与修复特性的本源镜元，缓缓浸润苏漾的灵魂与四肢百骸。这种恢复方式，比单纯吸收灵石或丹药更加深入本源，效率也更高。苏漾能感觉到，自己的根基正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变得更加扎实、稳固。
埃伦骑士坐在操控阵盘前，神情专注，但偶尔会分出一缕神识关注苏漾的情况。看到苏漾气息逐渐趋于平稳，甚至隐隐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练感，他心中稍安，同时也对那“镜核碎片”与“混沌镜心”的力量暗自心惊。
“感觉如何？可有不适？”埃伦的声音打破了舱室内的寂静。
苏漾缓缓睁开眼，眸中混沌光华一闪而逝，恢复了平常的深邃：“好多了。这飞舟的隐匿和速度都不错，我们目前安全吗？”
“航线是总部规划的，避开了常规航道和敏感区域，且飞舟本身有高阶隐匿法阵，除非有元婴期以上的大能刻意用神识大面积扫描，否则很难被发现。”埃伦解释道，但眉头并未完全舒展，“不过，冥河祭司手段诡谲难测，其麾下也不乏擅长追踪寻迹的异类。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他顿了顿，看向苏漾：“你对那股力量……掌控得如何了？我是说，那镜心。”
苏漾沉默片刻，组织语言：“它已经与我灵魂本源彻底融合，如同我多了一个……更加本质的‘感官’和‘力量源泉’。我能更清晰地感知到与‘镜’相关的一切，也能调动更纯粹的镜元。但……”他微微摇头，“它的潜力远不止于此，我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奥秘浩如烟海，以我目前的境界和灵魂强度，连窥探边缘都勉强。强行引动，就像之前那样，代价巨大。”
埃伦点头：“意料之中。深水城研究院里有几位对远古法则和奇异造物极有研究的大师，或许能给你一些指引，至少帮你更安全地探索这份力量。但你要有心理准备，任何超出常理的力量，都会引来关注，甚至……觊觎。即便在组织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这是委婉的提醒。三眼会内部派系林立，有人专注于对抗归墟，也有人可能对镜核碎片这样的“宝物”产生别的想法。深水城虽是核心重地，却也可能是漩涡中心。
“我明白。”苏漾平静地应道。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已不是那个初来乍到、懵懂无知的少年。力量与风险总是相伴。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飞舟微微震动了一下，速度似乎放缓了一丝。
埃伦立刻看向操控阵盘，上面代表隐匿法阵和外围警戒的符文光流出现了细微的紊乱，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遇到较强的紊流区了？”苏漾问道。高空飞行，遇到能量紊乱的气流区域并不罕见。
埃伦盯着阵盘，眼神锐利：“不像自然紊流……倒像是……某种轻微的空间扰动。”
他话音未落，苏漾识海中的混沌镜心，忽然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从极远处“扫过”！
几乎同时，苏漾的【镜界视域】自发开启了一瞬，并非看向外界，而是“内视”自身与飞舟周围那无形的、由隐匿法阵构成的能量场。
他“看”到，在飞舟后方极远的天际，那看似空无一物的云海深处，有一点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极其隐晦的“异常”。那不是实体，更像是一道极其细微、不断自我修正的“视线”或者“锚点”，它并非锁定飞舟本身，而是锁定着飞舟穿过空间时，留下的那几乎不可察的、属于镜核碎片和混沌镜心的独特法则涟漪！
有东西在跟踪！而且是以一种极高明、几乎不触及警戒线的方式，远远吊着！
“我们被跟踪了。”苏漾的声音冷了下来，将刚才感知到的异常告诉了埃伦。
埃伦脸色一沉，立刻操作阵盘，飞舟表面的隐匿符文光芒大盛，同时飞行轨迹开始进行无规律的细微变向，速度也再次提升。“能确定是什么吗？距离？实力？”
“无法确定具体形态和实力，距离极远，至少百里开外，追踪方式非常特殊，并非直接神识锁定，而是……追踪我们留下的‘法则痕迹’。”苏漾凝神感应着镜心的反馈，“对方对‘镜’或者‘空间’的法则理解很深，而且极其耐心。”
这比直接遭遇敌人更让人不安。一个隐藏在暗处、手段高明、目的不明的追踪者。
“是冥河祭司的人？还是……其他势力？”埃伦快速思考。冥河祭司刚受重创，其手下能有如此高明的追踪者吗？还是说，镜核碎片的气息，吸引了其他潜伏在暗处的眼睛？
“尝试甩掉它。”埃伦当机立断，操控飞舟朝着下方一片更加浓密、且蕴含着天然紊乱磁场的积雨云层俯冲而去！同时，他启动了飞舟上某种备用的干扰装置，一阵无形的波纹扩散开来，试图扰乱后方那神秘的追踪锚点。
飞舟没入厚重的云层，四周顿时一片昏暗，电蛇在云中隐隐流窜。剧烈的颠簸传来，苏漾立刻稳住身形。
在云层中穿梭了约莫一刻钟，埃伦才操纵飞舟冲出云海，重新回到晴朗的高空，并再次改变了航向。
“怎么样？”埃伦看向苏漾。
苏漾闭目感应良久，缓缓睁开眼，眉头并未舒展：“那股被锁定的感觉……消失了。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感觉到，在我们冲入云层干扰、摆脱锁定的一瞬间，那道‘视线’似乎……主动断开了？并非被我们强行摆脱，更像是……确认了某个信息后，自行撤离了。”苏漾说出自己的感觉，这感觉更让人不安。
对方不是跟丢了，而是“看”到了想看的，然后从容退去？它想确认什么？他们的航线？目的地？还是……苏漾本身的状态？
埃伦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这意味着，他们的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至少被某个未知势力掌握了关键信息。
“深水城的坐标是绝密，对方即便猜到大致方向，想要在广阔的东南沿海找到具体位置也极难。”埃伦沉声道，“但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接下来的路程，我们需要更加谨慎，并且……可能需要启用备用方案。”
他看向苏漾：“你的状态，还能支撑一次短距离、高强度的空间折跃吗？飞舟上有紧急折跃法阵，但需要至少金丹期的灵能或同等级的特殊能量引动，且折跃后飞舟基本报废，落点也会有很大偏差。”
苏漾感受了一下识海中依旧有些黯淡的镜心，估算着强行引动本源镜元催动空间法阵的可能性与后果，最终点了点头：“如果必要，可以一试。但需要时间准备，而且折跃后，我短时间内将彻底失去战力。”
“明白了。”埃伦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舷窗外浩瀚无垠的云海与远方若隐若现的连绵山影，“先按原计划飞行，我会调整路线，增加几个迷惑性的转向。你抓紧时间恢复。希望……是我们多虑了。”
但两人心中都清楚，在这暗流汹涌的时局下，任何一丝异常，都可能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飞舟继续在云海中穿行，朝着深水城的方向。
而在他们身后那无尽的苍穹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刚刚闭合，却又在另一个维度悄然睁开，静静地观望着棋盘的走向。